他們有更好的方法留住李旭。當軍陣立穩後,立刻有一名著腦袋的彪形大漢策馬從步下作戰的狼騎後衝了出來,沿著死亡之線外圍跑了幾步,然後開始大聲嚷嚷。
“嗚啊剌呀呵呼嚕嚕---”中原士卒們聽不清楚那名壯漢在嚷嚷什麼,只聞得一陣狼嚎鬼。“嗚啊剌呀呵呼嚕嚕---”壯漢一邊,一邊拍打自己的口,然後大拇指挑起來,翻轉向下。
“嗚啊剌呀呵呼嚕嚕---”數千突厥人著對方不懂的語言齊聲嚷嚷,彷彿嚷嚷的聲音越高,越能顯示他們的本領。
李旭是博陵軍中唯一能聽懂突厥話的人,見敵軍如此囂張,皺了皺眉頭,冷冷地命令道:“大牛,去把他的腦袋給我提過來!”
“喏!”早就看著對方不順眼的周大牛聞言,立刻拖著把陌刀衝了上去。
大夥這才明白原來突厥人要單挑,忍不住放聲大笑。兩軍鋒,不比誰家的將領謀略高,誰家的士卒勇敢,卻玩什麼武將對劈,那簡直是在發傻。中原任何一家諸侯都不會採用這種戰。你武將萬夫不當能怎麼樣?我十個小兵結陣羣毆,照樣打得你滿地找牙!只有靠近百越的野人部落,纔會用單挑的辦法來解決水源或者耕地分配方面的糾紛。
笑聲中,周大牛已經走到白線近前,微微向對方點了點頭。那名突厥勇士也停止了吵鬧,策馬拋開二十幾步,在相對高的位置轉過子。
“不要臉,耍賴!”長城上下,罵聲此起彼伏。突厥勇士以馬對步,已經佔了個大便宜,又要藉著山坡衝鋒,簡直是把大牛當了白癡。在一旁默默觀戰的突厥人大概也覺得自家的行爲不夠彩,嚷聲慢慢減弱,最終被中原士卒的喝罵聲徹底了下去。
面對敵將,周大牛將丈許長的陌刀單臂平,前空門大。他對面的突厥勇士看到便宜,立刻磕打馬鐙。被喊殺聲燒得熱沸騰的戰馬發出一聲長嘶,四蹄張開,風一般衝向大牛。敵我雙方距離瞬間拉近。馬背上的突厥勇士單臂斜掄,凌空劈出一道閃電,“啊!”他大,收刀,獰笑著跑遠。
一刀掃下,絕無活口。突厥勇士憑著多年的經驗,確定自己殺死了敵人。一邊跑,他一邊豎起耳朵傾聽,準備迎接袍澤們山崩海嘯般的呼喝。四周卻突然變得靜悄悄的,連山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怎麼回事?突厥勇士猛然回頭,看見周大牛依舊站在原地,手中陌刀不,立如山,彷彿剛纔那一回合手本就沒發生過。
“啊!”突厥勇士暴怒,咆哮著再度衝向敵人。這回,他眼睛死死地盯著對方,不再容許有一疏。他看見了,自己的刀掃過之前,敵人突然將陌刀柄端豎在了地上,然後膝蓋彎曲,後仰,整個人順著刀桿倒了下去。恰恰讓過急劈而來的馬刀,然後又穩穩地將直了起來,將手中陌刀再次平刀空中。
“擂鼓!”城頭上觀戰的李世民看得熱沸騰,忍不住大聲命令。到現在這個時候,他也看明白了。如果李旭不肯接單挑,突厥人就寧可付出數倍的損失,也要給博陵軍制造一定的殺傷。而李旭接的單挑後,整個鬥將的過程中,博陵步卒就可以從容地向長城撤退。突厥人即便不願意,也厚不起臉皮來追。
所以,周大牛兩度避開敵軍的刀鋒,卻懶於還手。他需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來給自家弟兄贏得時間。但突厥人提出單挑,是爲了什麼呢?僅僅是爲了提高士氣麼?李建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長城下的山谷裡,突厥勇士額頭上已經見了汗。兩度衝擊沒砍中目標,已經令他在族人面前擡不起頭來。第三次,他決定與周大牛拼命。戰馬不再從對方邊錯過,而是連人帶馬直接撞向對手。
“的、的、的”馬蹄聲宛若驚雷,敲打於每個觀戰者的口。李建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野蠻的突厥人與周大牛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小心!”長城上的弟兄們忍不住齊聲高呼,提醒周大牛不要與敵人。突厥勇士連人帶馬有幾百斤重,雙方對撞,吃虧得肯定是原地不者。
就在這電石火之間,一直巍然不周大牛了。他手中的陌刀猛然下垂,刀尖朝用力一點,整個人鷂子般藉著刀桿的支撐凌空飛起。急衝而來的突厥勇士和他的戰馬都失去了目標,茫然失措。沒等突厥勇士撥轉馬頭,盤旋在刀桿上的周大牛猛然出雙,兩隻碩大的牛皮戰靴重重地踹在了突厥勇士的肩膀上。
“啊——!”正在尋找敵人的突厥勇士發出一聲驚呼,從馬背上轟然滾落。周大牛收,落地,借勢拔出陌刀,刀鋒乾淨利落地卡在了勇士的脖頸上。
“殺了他,殺了他!”博陵軍衆將士大聲高呼。白折線另一側的突厥人同時閉眼,無奈地接同伴的歸宿。
“我不殺你。你不是我的對手,回去吧。回家去吧!”向來殺伐果斷周大牛突然轉了子,收起陌刀,對著閉目等死的突厥武士聲說道。
“你要做什麼?”突厥武士聽不懂中原話,驚詫地追問。按照草原規矩,接下來一步,周大牛應該砍下他的腦袋,用他的塗滿自己的臉,才能顯出勝利者的威風。誰料勝利者卻滿臉關切,就像摔跤摔嬴了自己的同族兄弟。
“你,回家去。別來了,打不贏我!”周大牛指了指北方的天空,又指了指自己,大聲重複。四十餘斤的陌刀被他當雜耍用的木桿來玩了三回,即便力氣再大,他話語中也出了息聲。
這回,突厥武士猜出了獲勝者的意思。對方累了,沒力氣殺他,也不想殺他。所以要放他走。作爲一個喝狼長大的突厥漢子,他應該謝對方的恩惠,從此再不與之爲敵。
想到這,武士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拳頭按住口,向周大牛輕輕深深俯首。然後上前一步,半跪,垂頭吻了吻對方腳下的泥土。直起來,一邊唱著歌,一邊倒退著走向本陣。
“你,小心!”周大牛先是被武士的舉止弄得莫名其妙,然後高聲大喊。唱著歌的武士驚詫地停步,看見了周大牛眼中的不忍,也聽見了來自背後的破空聲。
幾支利箭從突厥本陣中出,正中武士的後背。“媽——”準備回家的武士喊了一句兩個民族都能聽懂的字眼,笑了笑,跌倒。
“的,誰讓你們殺他的。來啊,有本事衝我來!”周大牛暴怒,提著陌刀向數千狼騎大聲挑釁。
沒有人敢迴應。按照突厥習俗,勝利者纔有權理失敗者的生命。而輸給周大牛的那名武士先是丟了自家軍隊威風,戰敗後又吻對方腳下泥土示弱,所以絕不能被容忍活著返回。如果每個突厥武士都以他爲榜樣,狼騎的威嚴何在?阿史那家族的威嚴何在?
“來啊,莫非你們只懂得殺手無寸鐵的人!”周大牛揮舞著陌刀,又跳又罵。剛纔的戰鬥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但對方這些畜生連自己人都殺,不砍翻他們實在難消心頭之恨。
“大牛,回來,該別人了!”李旭唯恐周大牛堅持下去吃虧,大聲命令。
“的,這次饒了你們!”周大牛向地上重重地吐了口痰,用腳踩了踩,揚長而去。
衆突厥武士被他輕蔑的舉氣得兩眼冒火,但得不到將領們的命令,誰也不敢上前挑戰。幾名伯克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低頭商量了幾句,又推出另一名勇士來。
“這回該我了!”一直在長城下觀戰的劉季真見突厥人還不肯放棄,大聲請命。
“劉兄小心!”李旭知道劉季真的手,笑著答應。
“我大汗,我是突利汗!”劉季真回過頭來,鄭重矯正李旭稱呼上的錯誤。
“祝突利汗旗開得勝!”博陵軍的弟兄們齊聲迴應。(注:與唐初的突利不是一個人)
劉季真笑著點頭,得意洋洋地走上戰場。他縱橫塞上多年,刀下不知劈了多各族勇士。突厥人倉促選出來的挑戰者怎是對手。馬背上才見了一個照面,狼騎的就墜了下去。淅淅瀝瀝的鮮順著戰馬逃走的方向淌了一路。
“呼韓邪大單于的嫡親後人,大漢皇帝劉淵的第二十代孫,燕山山主,一陣風總瓢把子,劉季真在此,狼崽子們,哪個前來送死?!”劉季真從刀刃上抹下一把,塗在臉上,衝著突厥人狼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