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起來,沉睡了一夜的太從山的頂端懶懶地出半個頭,將弱的芒灑在了長城之上。疲憊不堪地萬里長城被曬醒,輕輕地抖了一下上大大小小傷口,發出低低的。“嗚——嗚嗚——嗚嗚——”一聲響亮的號角瞬間打破沉默,將羣羣的烏從戰場上驚起得振翅而起。“啊啊,啊啊!”吃了一夜人的鳥兒盤旋不去,在黑褐的山坡上投下烏雲般的影。山坡上那些枕籍的瞬間被影覆蓋,瞬間又被照亮,明明暗暗,無止無休。每當與影替,便約有白的霧氣慢慢從上升起來,縈繞,縈繞,彷彿是一個個不甘心離開的靈魂,兀自眷了已經冰冷的軀。
沒等戰場上的死氣完全被蒸發掉,阿史那骨託魯便迫不及待地在全線發了進攻。昨日的激戰讓他大折威風,今天,失去的面必須從敵軍那裡找回來。那不僅僅涉及到他個人的榮辱,而且涉及到幾十萬突厥人的安危。狼羣自有狼羣的規則,萬一被其他部族發現貌似強大的骨託魯汗其實不堪一擊,漠東草原很快就會換上新的狼王。
而新的狼王不會給骨託魯汗留任何生存之隙。漠北和漠西的阿史那家族其他兄弟,也不會認認真真地施以援手。一個被打敗的大汗沒有任何幫助價值,他們會恨高興地看著骨託魯汗被人砍下腦袋,然後才藉著給骨託魯報仇的名義趕過來,接其治下的牧人和草場。同樣,如果始必兄弟被敵人趕下王座,骨託魯也不會發一兵一卒。這是狼羣的生存規則,幾千年來,無人會打破。
三隘口的守軍顯然沒有料到狼騎這麼早就會撲上來,反應非常慌。至葫蘆澗是這樣,站在距離戰場六百步左右的一塊巖石上,骨託魯能清楚地看到長城守護者們那跌跌撞撞的影。磨盤大的石塊呼嘯著飛過,將守衛者和他們旁的城垛一道推上半空。濃濃的煙塵立刻瀰漫開來,取代死上的霧氣與羣的翅膀,重新遮斷昏暗的日。
“轟!”“轟!”沉悶的巨石落地聲無止無休。砸得整個山谷都瑟瑟發抖。守軍連夜修補好的城牆就像頑在沙灘上堆出來的樓臺般,轉眼間就被砸出了幾條深深的裂口。狼狽不堪的守護者們幾度衝出城門,試圖搗毀聳立於高臺上的投石車,卻都被狼騎用羽箭了回去。經歷了昨天的一場惡戰,攻守雙方都總結出了不戰鬥經驗。守軍知道對他們威脅最大的是投石車,千方百計想將其毀掉。而狼騎在長城被出新的豁口之前,也決不直接攀爬城牆做無謂的犧牲。
四百步的距離,只要狼騎和部族武士們不犯昨天同樣的錯誤,守軍本不可能找到威脅投石車的機會。出擊不利的守軍又集中起了十幾輛牀子弩,試圖用弩箭來挽回局面。從山谷上空呼嘯而過的晨風毫不客氣地將巨弩託了起來,輕飄飄地不知道丟向了何方。
長生天似乎真的聽見了薩滿們的祈禱,有意無意地開始給突厥人幫忙。從太爬上山坡的一霎那,風就一點點變大。隨著懶洋洋的旭日越升越高,山谷上空的風也越發強烈,漸漸地,敵我雙方的角鼓聲都掩蓋不住高空中的風聲。而那些被投石車砸起的濃煙一升出谷外,便立刻被吹一縷一縷菸。縷縷的煙塵快速飄遠,快速分散。半個時辰後,高空中的急速行走的流雲也被染了暗黃,昏沉沉地,就像發了洪水的季節河。
這是一個適合殺人的好天氣。牀子弩的威力大打折扣,投石車的威力卻毫不會被風力影響。在波斯人的指揮下,作越來越練的“炮手”們甚至能將巨石落地點的誤差校正到二十步之。每每兩塊巨石同時飛出,必然有一塊擊中城牆。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城上的隙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越裂越超過守城者的修補能力。“乒!”又一塊巨石落下,將幾名扛著沙包修補城牆的守衛者擊倒在地,,立刻順著裂汩汩流下,淌過在守護者的跡,爲長城外表重新塗上一抹殷紅。
那是令一切食興的。山谷裡等待多時的狼騎們興地大聲歡呼。他們知道,再這樣下去,也許用不了半個時辰,眼前的城牆就要倒塌了。失去了城牆的保護,懦弱的中原人怎麼會是武士們的對手。特別是在著羽箭威力大減的天氣裡,天時、地利的保護盡去,守軍怎堪狼騎一擊。
“長生天保佑突厥人!”機靈的薩滿們又開始圍著投石車大聲唱歌。他們不懂軍事,但他們知道勝利已經近在咫尺了。沒有長城作爲屏障的守軍不可能頂住四十萬部族勇士的番攻擊,昨日那名令人膽寒的敵將即便是頭老虎,也架不住咱家麾下狼多。
“長生天保佑突厥人!”部族武士們跟著薩滿用人皮鼓敲出的節奏伴唱。勝利在,曙在即,衝破眼前這段城牆去,中原便是頭沒有犄角的羔羊。
一片歡呼聲中,阿史那骨託魯慢慢走下巖石,在侍衛的伺候下爬上馬背。他是整個山谷裡唯一可以騎馬的人,也許因爲所位置高,目便不像下屬們那樣喜悅。持續接近一個時辰的狂轟濫砸幾乎將眼前著最後的障礙徹底毀掉,也許下一個時辰,他就可以在遠最高的那個烽火臺上一邊飲酒一邊觀看長城騰起的火。但狼王的直覺卻告訴骨託魯,眼前一切並不像看到的那樣簡單。長城後也許藏著什麼危險,非常強大,非常兇猛。骨託魯無需看到它便能覺得到它的存在。就像暗夜裡藏著一頭巨大的猛,只要聞到它的氣息,所有獵食者和被獵食者都會瑟瑟發抖。
這種覺令人極度不舒服。特別是在所有部將謀臣都士氣高漲的時候。骨託魯在馬背上東張西,幾次想命令投石車停止攻擊,全軍撤離山谷以防不測。但話到了嗓子眼上,他又理智地閉上的。
如果被看不見的敵人嚇退,無論以後發生事能否證明他此刻的判斷正確,東塞草原都不會再有他的立足之地。狼王的份尊貴無比,但狼王卻不能隨便做自己想做的事,因爲他邊閃著無數雙窺探的目。
“大汗準備現在就給敵人致命一擊麼?”大梅碌阿史那侯斤見自家主人坐立不安,以爲骨託魯是急於獲勝,笑著提醒。“依照老奴之見,不如等長城上的豁口再大一些。弟兄們一次衝鋒便可以將其拿下!”
彷彿與他的話相呼應,隨著“轟!”地一聲巨響,鎖在葫蘆澗隘口上的長城塌開了一條半丈長的口子。濃煙之中,守軍丟下兵四散奔逃。一直持刀備戰的部族武士們則大聲歡呼,手舞足蹈。但得主帥一聲令下,便立刻衝上去將整個隘口拿下。
“傳令三軍,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牆一步!”骨託魯忽地從馬背上直了,聲嘶力竭地喊道。
“是,大汗!”衆親信被他怪異的舉止嚇了一跳,答應一聲,立刻用角聲將骨託魯的將令傳了出去。迫不及待的部族武士和狼騎們沒想到自己等了半天,居然等來了如此荒謬的命令,氣得兩眼冒火,扭過頭,一同向骨託魯所在之來。
“投石車,繼續。將這段長城全部摧平!”骨託魯不理睬周圍燃燒著的目,繼續瘋子一樣喊。
“是!”突厥王庭從極西之地重金僱傭來的波斯人輕蔑地撇撇,重新抓起指揮旗。能將如此高大寬厚的城牆砸開一道豁口,幾乎已經是投石車威力的極限!將整段城牆摧平?難道骨託魯以爲長城是他部落裡的木柵欄麼?
腹誹歸腹誹,波斯人既然拿了突厥王庭的錢財,只能按骨託魯的命令行事,雖然這個命令在他眼裡看起來是那樣的愚蠢與懦弱。巨大的石塊繼續飛出,將豁口兩側的城牆砸得搖搖晃晃,再沒有守軍敢於靠近豁口,連關牆最高的烽火臺上,也再沒巨弩還擊。長城守護者們似乎準備放棄無謂地掙扎,默默接老天安排的命運。
看到遠的豁口不斷加寬,狼騎和部族武士們約理解了骨託魯的打算。“大汗準備讓我們前進的道路更寬闊些!”他們哄哄地喊道。這個理由勉強可以被接。反正長城的命運已經註定,大夥不必計較早一刻晚一刻攻它。
看到被砸開的豁口周圍沒有任何靜,而自己麾下的部衆也慢慢恢復了安寧,骨託魯的心態稍稍平和了些。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順便抹去目中的焦灼與不安,將頭轉向剛纔向自己進言的梅碌,低聲吩咐道:“侯斤,你用角聲聯絡一下,問問其他兩山谷,守軍的反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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