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軍還剩下六萬多人。娘子軍還有近十二萬將士!”侯君集推開李建的手,低聲彙報。
“婉兒呢?”李建又急又氣,再度厲聲問。右軍與娘子軍折損都不算大。但減員都超過了三分之一。這兩支兵馬可比不得博陵銳,減員一半也有戰鬥力。按李建對自家軍隊的瞭解,右軍之中的飛虎營,損失了三分之一人手後還可能有戰鬥力。而完全由綠林豪傑組的娘子軍,打順風仗時以一當百。損失超過三分之一,又無得力大將在軍中坐鎮,此刻恐怕軍心早就了。
河東之戰被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婉兒在婁煩關憑險據守,李世民在其後隨時支援。只要二人配合得當,即便不能像涿郡這邊迅速將來犯之敵全殲,求個無功無過的結局應該問題不大。眼下娘子軍和右軍全部變了殘兵,顯然是婉兒和世民之間的配合出了問題。再想到先前陳演壽對河東局勢的分析,李建只覺得自己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如被縋上了千鈞巨石般徑直向無底深淵落去。
“郡主了重傷,此刻正在崞縣修養。”侯君集被問不過,只好閃爍著將李婉兒的況彙報給建。“娘子軍的傷號也都撤到了崞縣,輕傷和未負傷的將士此刻仍然堅守在婁煩關,由二公子統一調度!”
“好,好,好!”李建連說三個好字。事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即便心中再惱怒,也不能當著如此多外人的面指摘自己弟弟的險狡詐。反而不得不替李世民遮掩一二,免得李旭在一怒之下不肯發兵援救河東。
“這位侯將軍,你能不能稍微詳細些說明婁煩關前的戰況。婉兒是怎麼的傷,世民所帶領的右軍爲何也損失如此嚴重?”沒等李建想好如何才能替弟弟鋪墊,李旭走上前,非常客氣的詢問。
“大將軍有問,侯某當言無不盡!”侯君集先向李旭做了一個揖,然後閉上,目四下逡巡。
“去別帳吧。來人,去給侯將軍弄些麥粥!”李旭非常大度地揮了揮手,滿足了對方的要求。
他不想,也沒有興趣質問侯君集乍見到自己時,爲何蓄意欺騙。對方只是個執行者,不值得他去計較。至於幕後給侯君集下命令的那個人才,李旭對他非常瞭解,也早就不抱任何過高期。
侯君集的確得狠了,到了片帳後,捧起李旭命人送來的麥粥,連謝謝也顧不上說一聲,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一碗粥喝,他意猶未盡,目直勾勾地盯著碗底,唯恐留下半個麥粒在。
“你多日未進餐,第一次不能吃得太飽。等過了今天,大魚大盡你吃個夠!”羅藝被侯君集那幅死鬼投胎的模樣逗得臉部直筋,強憋住笑容,低聲提醒。
“嗯!噓——!”侯君集點點頭,然後長長出了口氣。看看別帳裡邊除了自己以外,只有李建、羅藝和李旭三人在,靈機登時一。站起來,撲通一聲於李旭面前跪倒。一邊叩頭,一邊嗚咽著道:“大將軍,請速速發兵援救婁煩。再遲一步,中原危矣!”
“你先前不是說能守住婁煩麼?”李建狠狠地踢了侯君集一腳,怒氣衝衝地問。
“這姓侯的小子倒有些急智。”羅藝看到侯君集的態度來了個大逆轉,心中暗自讚歎。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侯君集都主認錯了,李旭自然不可能對他撒謊的事揪住不放。“可世子的表現……?”羅藝心裡有些失,回頭瞅瞅李建氣急敗壞的臉,心裡面又豁然開朗。如果說先前在中軍帳時,李建對侯君集的斥責還有八分真的話,此刻,卻連三分真都沒有了。只所以裝的兇惡異常,不過是爲了做給李旭看,免得李大將軍借題發揮,不肯幫忙罷了。
既然李建還顧著兄弟之,羅藝就不好多說話。手捋鬍鬚,冷眼旁觀。看李旭到底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他相信李旭能看出建所玩的伎倆來,如果換了自己與李旭易地而,肯定會以虛招對虛招,先將李建和侯君集二人折騰個夠,直到二人肯心服口服,不再玩花樣了,再決定出不出兵也來得及。“但李仲堅這傢伙行事素來不能以常理推測!”一時間,羅藝心中居然好生期待。
侯君集被踢了一個跟頭,又迅速爬起來,直地跪在李旭面前,“先前周圍人多,君集不敢說實話,以免擾軍心!並非刻意欺騙大將軍。大將軍可治君集之謊報軍之罪,卻請看在河東三百萬戶無辜百姓份上,救婁煩一救!”
“治你一人之罪。你現在價倒是高了,一個人頂得上百萬無辜。”李建又是一腳,將侯君集再度踢翻,“我問你,道路怎麼走?糧草誰來運?這幾百裡山路走下來,博陵軍和我麾下的左軍弟兄還能剩下多戰鬥力。那劉武周難道是傻子麼?不知道在沿途死守不出,擋住我等,給始必製造機會?”
“請大將軍,請大將軍救河東百姓!”侯君集再次爬起來,不回答李建,只衝著李旭重重叩頭。軍帳裝飾簡陋,冷的地面很快便將他的額頭破。侯君集卻不去臉上的,一個頭挨一個頭不斷叩下去,片刻也不停頓。
臨行前,長孫無忌也仔細叮囑過他,說世子也許會落井下石,但李將軍卻不會拿中原的無辜百姓去冒險。所以他知道自己求李建未必有用,乾脆將全部希寄託在了李旭上。
這一招果然見效,快到絕之際,侯君集終於看見李旭的手向自己面前來。“侯將軍起來說話。援軍一定會發,但敵未明之前,我不能隨便做決定!”
“戰的全部過程,都在這裡!”侯君集大喜,一把拉住李旭的手,借勢起。然後彎下腰去,用力將靴子扯開。從著綁上,取下一條染的綾羅來。
“這是二公子親筆所書。請大將軍、世子、羅公過目!”侯君集用雙手將綾羅過頭頂,呈在李旭面前。
的確是李世民的親筆。李旭和建都很悉綾羅上的字跡。在事先準備好的信中,李世民親口承認,是自己低估了始必可汗的用兵能力,想一戰而竟全功。因此纔沒有直接出兵援助娘子軍,而是從小路翻過長城,迂迴到了始必的側後。不料始必早有準備,竟然中途停止了對婁煩關的強攻,在長城外以逸待勞。右軍遠道而來,師老兵疲,與狼騎惡戰一場後,損失慘重。所以不得不退關牆休整,與娘子軍並肩抗敵。至於李婉兒傷的事,乃因爲援軍失期所導致。李世民非常懊悔自己的莽撞,已經向父親寫信請罪,願意領任何責罰。
“責罰,把他的命賠上,能讓那些戰死的將士瞑目麼?”李建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即便對軍務生疏到他這種地步,也能從字裡行間嗅出謀的味道來。所謂低估了始必可汗的用兵能力,分明就是個漂亮的藉口。李世民所部右軍從開始便打得是任由娘子軍和狼騎耗得兩敗俱傷,然後殺上去坐收漁人之利的主意。他只覺得自己玩得聰明,卻沒想到始必可汗也不是傻子!
“二公子在事後已經極力補救。我臨出發前的那幾天,他每天都親自持刀在城牆上殺賊!”此刻侯君集有求於人,不敢辯解,只是盡力地替自家主公說好話。
“讓他再想妙計去。我這邊兵馬睏乏,無力再戰!”李建一甩袖子,冷冷地道。
“世子請以大局爲重!”侯君集躬,長揖到地。
“到底是誰不以大局爲重?”李建恨恨地轉過來,指著侯君集的鼻子質問。“如果你家主公肯以大局爲重,還用得著向我搬救兵?這河東數百萬戶父老,眼見著便要遭滅頂之災!誰之過?難道是我和仲堅的錯?你家主公半分責任也沒有?”
侯君集猜不到李建的用心,被罵得面紅耳赤。想要拂袖而去,卻不敢拿自家主公和右軍上下數萬弟兄的命做賭注。只好低下頭,任李建百般刁難,不再申辯一句。
這時,李旭輕輕按住了建的肩膀。“世子息怒。你再責怪他也於事無補。君集,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我給你調三十個人,一百匹快馬。你從上谷、飛狐嶺一帶繞回婁煩。帶個口信給世民,告訴他見到你後,至再堅守婁煩關半個月。援軍在半個月之,肯定趕到戰場!”
“仲堅?!”李建心中一喜,臉上卻做出憤憤不平狀。
“我們不得不救!”李旭深深地看了建一眼,目如刀,直刺他的心底。“弟兄們在長城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