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他聳聳鼻子扮個“不服來戰”的表,然后找了個合適的邊角位置坐下來,問道:“你們聊什麼呢?”
上回三人如此會晤,還是花朝節在山上石亭,元賜嫻問出這一句后著實慨萬千,腦海中浮現出當日鄭濯和“徐善”間的種種小眼,真是嘆恨自己被耍得團團轉,只道鄭濯這幫兇也不是什麼好人。
陸時卿心底也恰好在慨這“是人非”的一幕,因此沒注意元賜嫻問了什麼,卻見鄭濯突然笑了,起始是憋著的,只有肩膀不住微微抖,后來像是實在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元賜嫻緩緩眨了兩下眼,奇怪瞅他:“殿下,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鄭濯心道好笑啊,太好笑了。來之前,陸時卿正在問他,他昨夜為何代得如此之快,這是哪里出了問題,有什麼妙法可以避免。
他一回想他剛才難以啟齒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表,就能笑上三天三夜。
陸時卿已然明白他在笑什麼,臉黑得都能磨出墨來,咬著后槽牙道:“鄭濯,你消停點。”
他這一句直呼其名,倒是證實了元賜嫻心中猜想:這倆人的關系的確非常親近,鄭濯并未把他當臣下,而他也不以臣下卑微自居。
想到這里,元賜嫻略一蹙眉,忽聽鄭濯咳了一聲問:“那你不想知道剛才那幾問的答案了?”
“不想了。”陸時卿切齒答,“不勞你老人家費心。”
他說完,再跟一頭霧水的元賜嫻解釋:“剛才六殿下跟我講了個笑話。”
鄭濯馬上接道:“對,是說了《鄒忌諷齊王納諫》中,鄒忌自覺不如城北徐公的事。”
陸時卿:“……”
元賜嫻“撲哧”一聲,記起當初陸時卿教寫的那篇梵文,現在倒可算明白他那會兒發哪門子瘋了。
陸時卿覺得鄭濯待在這里就是個災難,皺眉問他:“你還有沒有正事,沒事的話,拿點粽子回去慢慢吃。”
端午快到了。
鄭濯擺手表示府上粽子很多,用不著拿他的,然后道:“當然有正事,否則我也不至于如此沒眼,在你新婚次日就來擾你。”他說完看了一旁元賜嫻一眼。
陸時卿瞧明白了這眼的意思,想他是顧忌在場,所以暗示他是否請回避。
他很快道:“你說就是。”示意以后凡事都不必瞞。
元賜嫻心里頭滿意,面上則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你們聊正事,我就不聽了。”說罷作勢要走。
陸時卿哪里不知道這種擒故縱的招數,他要是現在放走,指不定得懷疑他真有。他一蹙眉,努了個下,無聲坐回去。
元賜嫻埋著頭悄悄笑,回座后便聽鄭濯道:“是這樣,我安排在刑部的暗樁得到消息,三哥可能要再次對蔡寺卿下手了。”
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很快明白過來,當初懷疑得不錯,蔡禾就是真“徐善”拋出去的假餌。
鄭濯繼續道:“你可還記得四月里那樁私鹽案?當時戶部尚書牽涉其中,但最終被蔡寺卿判為無罪,如今這樁案子拿到了刑部復核,那邊搜羅了些證據,用以證明他收賄賂,包庇罪犯。一旦坐實了這等罪名,革職查辦是必然,且我猜三哥不會止步于此,恐怕里頭還有些歪七歪八的門道。”
陸時卿淡淡“嗯”了一聲,似是表示他知道了。
“照你看,這次救是不救?上回三月里三哥手,算是免了一劫,但這回的案件著實牽涉甚大,我怕你再出手容易暴。”
元賜嫻聽到這里略有幾分詫異。
原道他們哪怕推出了蔡禾,也該是想好了退路的,卻不想竟是要犧牲一個至三品的大活人,一個無辜者。
張了張,正想話說怎能不救,就聽陸時卿非常干脆地答:“救。”
他繼續道:“沒有犧牲蔡禾的道理。我說過會保他,如果不救第二次,第一次的冒險也就毫無意義了。我知道你擔心這樣下去防不勝防,容易分散力,自毀城墻,所以這次,我會想出一勞永逸的辦法。”
陸時卿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強而干脆。元賜嫻瞧著他嚴肅的神,竟是不由呼吸一滯。
昨夜初知真相時還在想,如果陸時卿就是徐善,寧愿這個謊言永遠不被揭穿,免回想起他欺騙的種種就傷心,但現在,好像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突然想,陸時卿就是徐善,就是那個被欣賞仰慕著的徐善,就是那個心懷仁義,絕不輕賤他人的徐善,這件事實在太好,太好了。
遠遠著他,看窗外投來的日照著他高的鼻梁,照得他一雙眸流溢彩,熠熠生。
那雙眼睛里并非只裝了,還裝了那些和他一樣在乎的人。
想到這里,的角慢慢彎起,最終彎一道月牙的形狀。
等倆人談完了事,鄭濯告辭離去,陸時卿看一直傻兮兮地瞧他,不由怪道:“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倒是傻笑什麼?”
元賜嫻回過神笑著搖搖頭,有點狡黠地說:“沒什麼。”說罷卻似想起什麼,斂道,“陸時卿,我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作答。”
陸時卿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就聽道:“如果有一天,六殿下與元家產生了政治利益的沖突,甚至你死我生的對立……他因此要像舍棄蔡寺卿一樣舍棄元家的話,你會保護我的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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