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訝異。元鈺心直口快就罷,可誰也沒料到,這個公主竟然歡歡喜喜地接茬了。
這怕不就是人們常說的以類聚,仙葩上仙葩,刺溜一聲,開出了火花。
可公主也不仔細思忖思忖,要是元家制的藥膏子真有效用,元鈺自己能黑這個樣?
元鈺也是一噎。其實他就是瞎編不出來,又想到大周以白為,自己被鬧得沒能夠上長安雙,因此困擾多年,眼看這個伽斛公主好像也有類似煩惱,所以就提了這一。
此刻對上真摯的目,他反倒有點心虛了,支吾了下說:“元某今早趕得急,將藥膏落了,公主稍候,一會兒就有人送來。”
伽斛聽這一句“元某”,若有所悟:“將軍是陸夫人的兄長?”
皇后眼瞧著勢頭不對勁,不等元鈺有機會開口,就先接過了話,又跟伽斛說,其實這樣的膏子宮里也有現的,生生把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別去。
就笑著說起了別樣什,只是還往元鈺那邊看了一眼,見他好像有意閃避,有些好奇地自顧自琢磨起來。
春三月,太池畔韶盈盈,和風吹得湖面皺起了細皴,漾出一圈圈紋路。眾人你來我往地談笑,除了一直吃果子的十三皇子,心底都暗暗各懷了一捧心思。
倒是老九鄭沛的心事最顯而易見,就是對伽斛沒一星半點興趣,反倒時不時瞥一眼元賜嫻,像是滿心可惜這樣的天仙兒怎麼就已為人婦了。直到陸時卿鄭重其事地盯住了他,他才不得不消停了下去。
茶席臨散時,皇后問起陸時卿家中小子是否安康。
當初元賜嫻母子被劫之事陣仗很大,幾乎鬧得人盡皆知,徽寧帝下旨嚴查,只是當然查不到細居和平王那邊去,最后隨手往陸時卿一個政敵頭上扣了個屎盆子,就當替元陸兩家做主了。
陸時卿本就不思量圣人如何,細居和平王要除,要連鍋端,但靠不得昏聵的老皇帝,這事會被如此置也是意料之中,便很平靜地謝了恩。如今被皇后關懷,也是脾氣不錯,打打腔答了幾句。
然后又聽皇后說:“那就好,改明兒抱來宮中給我瞧瞧。這不,好跟業兒做做伴。”
口中的“業兒”是南詔現今的皇長子,細居和韶和的“兒子”。南詔皇室取名用的是“頂針法”,孩子名兒開頭一字隨老爹名兒末尾一字。譬如細居的老爹茲細,而細居的兒子居業。
元賜嫻聽說,居業是在元臻被換回后一天到的長安城。細居到底沒那麼草率,直接用陸時卿送回去的那個孩子作假,而是拿了早先安排好的,一名漢與南詔男子所生的子嗣來充數。
畢竟,得混出個來不是。
陸時卿聞言淡笑一下,這時候沒有拒絕的理,只說得閑了一定來。等席散,貴人們退了,他便牽著元賜嫻往停在外頭的轎子走。
這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空曠的宮道口卻突然傳出一聲:“賜嫻表妹!”
陸時卿牙一,停下步子,跟元賜嫻一道轉頭去看,就見鄭沛追了上來,跑得臉一陣白,手里頭提了一對木制的人偶,說是拿給表外甥和表外甥玩的。
元賜嫻雖覺鄭沛當初的確輕浮了點,但談不上記恨他。畢竟在這深宮里頭,像他這樣一不殺人放火,二不強取豪奪的皇子已經算純凈了。他子羸弱,得圣人眷顧,免了被當棋子使,一半是因禍得福,一半也是出于自己那干凈的底子。
倒覺得鄭沛跑得臉都白了就為送對人偶,收了也無妨,但畢竟陸時卿站在這里,當然得由他做主,要不還不被酸氣沖塌了鼻。
沒開口也沒作,陸時卿就滿意了,淡淡與道:“九殿下一片心意,收下吧。”又跟鄭沛說,“勞殿下惦記。下先帶窈窈回去了,改日再來拜過殿下。”
聽這一聲“窈窈”,元賜嫻心底“哦喲”一下,笑瞇瞇地接過玩,道:“多謝九殿下,元姝和元臻一定喜歡的。”
鄭沛像是強歡笑了一下,然后便轉頭走了。
春何其明,他的背影卻怪蕭瑟的。
陸時卿默在原地依禮目送,等鄭沛走沒了影,才繼續牽著元賜嫻往外去,見偏頭問自己:“做什麼把我名給別人知道?”
因為鄭沛賜嫻啊,他當然要他一頭了。但這話說出來又有點稚,他敷衍道:“順口出來了而已。”又說,“給他知道也不要。沒膽子喊你。”
元賜嫻“嗤”他一聲沒說話,等上了馬車出了宮門,兩旁沒了閑人,才問他,圣人對待回鶻這事究竟是怎麼打的算盤。
剛才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皇后明明白白是想撮合鄭濯和伽斛。
陸時卿道:“圣人的意思是,方才在場那幾個皇子,除了年紀尚,純粹作陪的十三皇子外,誰跟回鶻公主了都算是好事。但最好的還是阿濯。”
果真如此。元賜嫻聞言不由蹙起了眉頭。
徽寧帝又把鄭濯當棋子使了。
大周積弱至此,被區區彈丸之地的南詔威脅一次兩次不夠,如今還要主放下臉面去與回鶻攀姻親,但老皇帝卻依舊沉醉在盛世強國的夢里,只想著暫且利用利用回鶻,并不肯讓大周今后的皇子皇孫沾上外族脈。
伽斛嫁過來是不可能做妾的,既然做妻,以后生下的就是嫡長子。所以實際上,不論哪個皇子娶了,就等于是在老皇帝心中跟皇位絕了緣分。
而圣人選擇讓鄭濯做這個人。
時至今日,也沒什麼看不明白的了。不管鄭濯這些年如何以退為進,老皇帝始終沒打算冊立這個兒子為儲君。他或許曾經有過搖的時刻,但最后仍是選擇了最不可能威脅到他的十三皇子。
對皇帝來說,皇位嘛,遲早有天要出去的,但兒子想提早一天,一刻?那不行。因此年懵懂的鄭泓自然了他最放心的人,剛好又養在繼后名下,也能些微詞。
至于鄭濯,徽寧帝也看出來了,這個兒子非常重重義,甚至在他看來,重到有點愚鈍,有點“為義所困”。這樣的人,恰好適合做個輔佐弟弟的好兄長,不是嗎?
所以老皇帝如今對幾個兒子的想法是:二郎呢,勾結外族,干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丟盡大周臉面,死無全尸也不能怪他這做爹的心狠。三郎平王呢,野心,也跟外族牽扯,這次二郎的行徑怕跟他的慫恿不離干系,因此這禍患不能再留,得想辦法盡早拔除。六郎呢,可以用來跟回鶻打關系。十三郎呢,能夠考慮繼承大統。
至于他自己嘛,繼續長命百歲吧。
可是元賜嫻知道,徽寧帝再長命百歲下去,大周就真的要完了。擰眉道:“你準備如何應對?”
如果伽斛嫁給了鄭濯,暫且不說徽寧帝,恐怕朝臣也會對此產生異議的。
陸時卿淡淡道:“照現今形勢看,靠和親維系的邦太脆弱了,我早先面上是奉命前去涉姻親,實則已與回鶻可汗在漢庭達共識,并不打算伽斛公主當真嫁給朝中哪個皇子。可汗此番送兒來長安,只是全一全面皮上的事,畢竟大周的軍隊還在跟他們一起打仗不是?”
既然回鶻那邊也沒這個打算,元賜嫻便放心了,又聽他道:“可汗在送兒來前就已向圣人暗示,大致意思是說他膝下子不多,適齡的只這一個千寵萬的心頭寶,能與大周結秦晉之好是回鶻榮幸,但畢竟是遠嫁,他希兒能確實尋到如意郎君,只有兒滿意了,他才好安心。”
也就是說,伽斛這邊如果不喜歡,徽寧帝也不好強行賜旨,否則和親能,但以圖好的初衷就壞了。
“這麼說來,伽斛公主是事前得了可汗囑托的?”
陸時卿點點頭:“算是。可汗跟說,來長安玩一趟,看看周京風玩,然后就接回去。”
“這回鶻可汗倒不算個黑心的,特地讓兒走一趟,全了你這使臣的使命,也全了彼此的面子。”元賜嫻想了想,又記起一樁事,“但你有沒有覺得,伽斛公主好像對我阿兄有那麼點興致啊?”
陸時卿一臉說不好的樣子:“跟你以前看我的眼神是像的。”
“……”元賜嫻輕輕擰他一下胳膊,“正經點。”
哦,以前總是科打諢,現在倒是他不正經了,他想了想道:“如果真是這樣,怕不是瞧上了你阿兄,是‘瞧上了’你元家滿門命。”
元賜嫻嘆口氣。就是這個理。元家已經跟南詔牽不干凈了,哪能再跟回鶻攀上關系。
阿兄的婚娶委實是個麻煩事。此前也非元家不急張羅,而是一直沒法張羅。畢竟當初姜元兩家的親事,是圣人許可了才的,估著就有姜家盯著元家的意思。現在若是來個不合圣心的,徽寧帝不會點頭,若是來個合圣心的,那不是給元家再添第二雙耳目,第二個姜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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