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元賜嫻也想跟阿爹阿娘敘話,便陪了兒子一道去,只是到了元易直客居的屋子,剛敲門,卻突然聽見里頭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下意識止住腳步。
元臻也是個賊的,一看阿娘這般,立刻緘默,連息都不出聲了。
元賜嫻是覺得奇怪,這大好日子,團團圓圓的,里頭怎麼有嘆氣聲,就低了板,悄悄耳去聽。
接著,聽見阿娘說:“今早與親家母在廣化寺,見一心向佛信卦,我倒又想起那樁事了。當初子澍和賜嫻合了個兇卦,親家母至今不知,我瞧著怪難的,總覺得對不住……”
元賜嫻呼吸一滯,接著聽阿爹道:“當年因了這兇卦,本想延遲婚事,哪知子澍這般堅持,先帝又如此急,等咱們與親家母再見,木已舟,元臻元姝都出世了,還能怎麼辦?你也別執著那些了,這麼多年了,瞧子澍好好的,哪有半點被賜嫻克著的模樣?”
元賜嫻擱在門邊的手微微一,刺出一響,里頭馬上傳來一聲低斥:“什麼人?”
元臻見狀,忙給阿娘打個手勢,示意快跑。
點點頭,一臉“給你了”的表,迅速溜走。
等元易直出來查探,外頭便只剩了元臻一人。
元賜嫻跑得急,沒留意前邊拐角,腦袋里嗡嗡嗡的,滿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對話,“砰”一下就撞上了那頭來人。
幸好不是別人,正巧是陸時卿。
看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還總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時接住,扶牢的肩膀,往后瞧瞧,問:“有鬼追你?”
元賜嫻張了張卻沒回話,記起方才所聞,瞅著他的目閃爍起來。
想大概清楚了。那個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確是克陸時卿的,畢竟照上輩子看,他是因才英年早逝,而這輩子呢,他又為了一刀子。
可幸運的是,那個生辰八字作廢了。
從夢見前世的一刻起,便等于重活了一輩子。的命數改了,陸時卿的命數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這回克不著陸時卿了,還是有點想哭。
因為陸時卿在堅持娶的時候,什麼都不知。
老天給了他一張兇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
突然張臂抱了他。
陸時卿低頭問這是怎麼了。
搖搖頭說沒事,然后把眼淚咽回去,笑著說:“陸子澍,我要做你一輩子的福星。”
陸時卿莫名其妙的,沒等深想,又聽道:“我們明天去趟廣化寺吧。”
他問做什麼。
認真道:“想謝老天。”
陸時卿說起不來,不去,要謝老天在家也行。但翌日一早,元賜嫻還是有辦法把他從床上揪起來。
他只有嘆息著穿戴,陪上廟里去。
二月初五,春意融融,廣化寺香火旺盛,來來往往都是人。
元賜嫻在肩接踵里頭謝過了老天,謝過了佛祖,把祖宗十八代都給激了一遍才肯出來。陸時卿本想敷衍了事,見如此虔誠,倒也有了點意思,一道跟著拜幾拜,等好不容易逆著人出了廣化寺,卻見突然腳步一滯,回過頭去。
元賜嫻回頭,盯住了一名順著人往佛堂走的尼,問陸時卿:“你看那人是……?”
陸時卿順目一瞧,微一蹙眉,剛開口,卻見掙了他的手說:“你在廟門口等我。”然后重新了寺里。
元賜嫻疾走上前,追上那人,邊道:“師父請留步!”
尼聞言步子一滯,止在了原地,卻低著頭不曾回應。
見停下,元賜嫻放緩了腳步,慢慢跟上,然后繞到了前,在看清面目的一瞬,霎時心激涌。
果真是韶和。
當年鄭濯救下鄭泓的時候,也一道救回了韶和與梁皇后。梁皇后倒是穩穩當當做了大周的太后,但韶和卻再無份,也再無面歸京,所以一句話未留便離開了。
沒人知道去了哪里,南詔也不曾管過的死活。
元賜嫻一度猜想,是順從命數的人,或許跟上輩子一樣,還是去了敦煌吧。
卻不想今天會在這里看見。
韶和低著頭,依舊沒抬眼瞧,手掌豎起,如遇陌生人般道:“施主有何見教?”
元賜嫻卻不想跟整虛的,略一躊躇,便直言道:“……韶和,你這些年還好嗎?”
似乎是因了這番直截了當的態度,韶和終于抬起頭來,擱下了豎掌的手,淡淡答:“勞縣主關切,我好的。”
元賜嫻想,韶和當初本沒得子,孑然一能怎麼個好法,也只有向佛之人才這般清凈吧。
時隔多年,沒想再把鄭濯的死算到韶和頭上,且就算要算,也算不出究竟了。
千言萬語都了下去,元賜嫻選擇不提,只道:“好就好。你今天來廣化寺誦經嗎?”
韶和淡淡一笑,點點頭:“上輩子我去到敦煌后,曾給陸中書誦過四年經,如今想起,便替六哥也誦上四年,也許……”說到這里頓了頓,垂下眼眸,“也許他能在另一個世界,也得到一個完滿的來生吧。今天,是四年的最后一天了。”
元賜嫻一哽,默了半晌,最終笑起來。
不論真假,活著的人總該有個好的念想。
說:“那好啊。”
韶和向微一頷首以示告辭,轉往佛堂走去。
元賜嫻目送遠走,慢慢往廟門口踱,腦袋里前塵往事翻涌,一時思緒萬千,剛是緒上頭的時候,卻突然聽見一個略幾分惶恐的聲音:“元賜嫻……”
驀然抬頭,就見廟門前距離陸時卿一尺之遙的地方,杵了一只碩大的黑皮狗。而他扶著廟柱僵不,在來之前,不知跟它對峙了多久。
“……”
瞅見陸時卿眼底如臨大敵的驚懼,元賜嫻一下子什麼多愁善的想法都沒了,跑上去大義凜然地攔在他的前,然后回頭堅定道:“你先走,我殿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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