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爹爹的子,陸繹凝眉片刻,長嘆了口氣,調轉馬頭,朝家中飛馳而去。
宮中,藍道行也聽說了俞大猷之事,他與陸繹同在岑港抗倭之事,對俞大猷為人也甚是尊敬,聽說此事不免詫異,遂尋機與陸繹會,方才得知此事是嚴世蕃設下的毒計。雖說陸繹已在想法保出俞大猷,但藍道行卻知曉以嚴世蕃的險為人,此計不必定再生一計,若再不想法盡快扳倒他,恐怕陸繹危矣。
一日,圣上又讓藍道行扶乩,問神仙道:“今天下何以不治?(為什麼天下未能大治?)”
藍道行心知機會已到,托神仙之言答道:“賢不竟用,不肖不退耳。(賢臣不用,臣當道。)”
圣上又問:“誰為賢,不肖?(誰是賢臣,誰是臣?)”
藍道行心下遲疑片刻,意識到自己不能做得太過明顯,得把陸家撇清,遂答道:“賢者輔臣階、尚書博;不肖者嚴嵩父子。(賢臣如徐階、楊博,臣如嚴嵩父子。)”
圣上看著“神仙”的回答,眉頭微皺,忽而抬頭向藍道行,目犀利之極。藍道行雙目澄清,平靜之極,如尋常一般盤膝而坐。他知曉圣上生多疑,且自負聰明,除了道士之外,幾乎不相信任何人。
半晌之后,圣上又問道:“上帝何不震而殛之?(既然如此,上天為何不降天譴于臣?)”
此問話犀利之極,稍有答錯,不僅無法撼嚴家,且連藍道行自己都可能有殺之禍。
藍道行毫不,提筆答道:“上帝殛之,則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屬汝。(上天罰他,會讓原本該執行的人疚,所以不降天譴,是為了留給圣上您自裁。)”
看了這幾個字,圣上龍大悅。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嚴嵩的耳朵,同時也傳到了陸繹耳中。
陸繹大急,他沒料到藍道行竟事先未與自己商量,便自作主張做了此事。仔細打聽之后,他才得知,為了保全他,藍道行毫未提及陸家,而是說了徐階與楊博,故意轉移嚴黨的視線。
這次,嚴嵩的反擊極為迅速,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收買了幾位中,這幾名中是在扶乩之時服侍的太監,指使他們誣陷藍道行啟封視,將他打獄中,問究竟是何人指使。
藍道行被打詔獄。
陸炳雖然統領北鎮司,卻并不代表整個北鎮司之中都是他的人,嚴黨勢力之大,詔獄之中也有著不嚴家走狗。
因嚴嵩此番鐵了心要藍道行承認此舉是人指使,所以一詔獄,藍道行就被上了大刑,半日景不到,人便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期間,陸繹從刑室之外經過兩次,沒有朝里頭過一眼,但刑室的鞭打聲、烙鐵在火上炙烤的聲音、人在極限時刻的息聲,都像尖針一樣扎他的耳中。
藍道行什麼都沒有說,因此,用在他上的酷刑也愈發狠辣。
陸繹不聲,一切如常,直至回到家中,閉房門之后,才全力。夜半,陸炳自廊下慢慢踱過,抬眼瞥了眼稍遠陸繹所住的屋子,可見中燈火。他了又,長嘆口氣,慢慢行過去,叩響房門。
“爹爹,這麼晚還沒睡?”陸繹開了門,忙將他讓進來。
陸炳坐下:“你還在想救藍道行的事?”
陸繹不做聲。
“你心里應該清楚,這件事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他死在詔獄,這樣嚴嵩才會徹底失去圣上的信任。”陸炳淡淡道,“只是你狠不下這個心。”
陸繹低低道:“我已經收集到很多證據,可以證實嚴世蕃與羅龍文通倭,也有機會扳倒嚴家。他不一定非得死。”
陸炳冷笑:“你想一想鄒應龍彈劾之事,最后只鬧了貪墨八百兩紋銀!只要圣上對嚴家還有分,再大的罪名也無濟于事。最要的就是,讓圣上對嚴嵩徹底失。”
陸繹仰面朝天,長長吐了口氣:“……嚴嵩收買的那幾名中,我已經命岑福去他們翻供,但他們礙于嚴黨勢力,只怕沒那麼容易。”
“現下不急,先把人看了,等藍道行死了之后,再讓他們翻供。到了那時候圣上后悔也無用,必定對嚴嵩更加惱怒。”陸炳道。
“爹爹,我思量著,只要中肯翻供,他就可以不死。”
“他死或不死,圣上對嚴嵩的惱意也不一樣。”陸炳道,“事既然已經到了這步,你切莫一時心,錯失良機!”
陸繹看著他,默不作聲。
次日清早,陸繹再去詔獄,看見藍道行已經被折磨得無完不人形。他借故支開看守的人,喂藍道行吃下止痛的藥丸。
“我會設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撐住了。”他在藍道行耳邊低低道。
藍道行搖頭,他已經連開口說話都很艱難:“……讓我死……在這里,只有這樣,嚴嵩……才會徹底失去……圣上的信任。”
沒料到他早就存了這個心思,陸繹說不出話來,只能定定看著他。
藍道行微微一笑,艱難道:“咱們……一開始就……說好的,棄車保帥,我……求仁得仁……”
外間有人聲,陸繹匆匆出了刑室。
刑室,新一的嚴刑拷打又再開始,陸繹就在隔壁佯作查看詔獄的筆錄。以他的耳力,他能聽見每一聲從藍道行口中逸出的□□,直至他暈厥過去,被水潑醒,然后再拷打,最后徹底暈厥過去,被拖回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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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在六扇門中,也聽說了藍道行的事。對于藍道行和陸繹之前的關系,并不知,只聽說了他對圣上說的那些話,不管是不是假托神仙之言,心中都暗暗贊賞。后來再聽說他被關進詔獄,想來多半是要吃苦頭,不由扼腕嘆息,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夜已深,袁益還在院中搖頭晃腦地念誦:“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
“別念了,趕睡覺去,明兒還得早起呢。”
今夏把石磨清洗干凈,拿著水瓢趕袁益。
袁益不肯:“里頭熱得睡不著,姐,你下次發了薪俸,咱們就買張竹床,可以放在院子里睡覺,又涼快又舒服,好不好?”
袁陳氏從屋里出來,手里頭還搭著兩件衫,朝袁益噓道:“小聲點,你爹剛睡下。”
“娘,衫我來洗吧。”
今夏手就要把衫接過去,被袁陳氏避讓開:“不用,你幫我打水就行。”說著,又趕袁益去睡覺。
袁益嘟嘟嚷嚷不不愿地進了屋。
雖然娘不要洗衫,今夏還是在旁忙活,把明早要磨的豆子洗凈了泡上。
院中已無其他人,袁陳氏邊著衫,邊作不在意狀問道:“夏兒,你這些日子是怎得了?自打從南邊回來就不對勁,整日神不守舍的。”
今夏的手在水里撥弄著豆子,頭也不抬:“……沒有……哪有,我好的。”
“一個多月也沒見你抓過一個賊,還說自己好的。”袁陳氏盯著,“易家,好的一門親事,你就是不愿意……”
“娘,您當初是怎麼嫁給爹爹的?”今夏知識趣地岔開話題。
袁陳氏盯著衫上一塊污漬使勁:“父母之命妁之言呀,還能怎麼嫁。”
“您出嫁之前,認得我爹麼?”
“認得。”想起年輕時候的事兒,袁陳氏不由自主笑了笑,“實話告訴你,那時節,上我家提親的有好幾家呢,你爹爹是最老實的。”
“您就看中他老實?”今夏奇道。
“不是我看中,是我娘,你外祖母看中了他。你外祖母說以我的子,得找個老實的才能過得長久。”袁陳氏笑道,“我也覺得他老實,若是和旁人了親,指不定怎麼被欺負呢。”
今夏忍不住笑道:“他和您在一塊兒也沒欺負呀。”
“你個死丫頭,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爹爹。”袁陳氏笑罵著,衫洗好,吩咐道,“把院門栓了,趕睡覺去吧。”
外間風過,吹得門前的棗樹沙沙作響,今夏拉開院門,朝外頭了,沉沉夜中,棗樹下似有個人影。瞧得并不分明,待月亮出了浮云,再定睛去,那人影卻又不見了,想是樹影被瞧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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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才巡過街,預備回去換班時,忽被一人大力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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