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腳步虛浮地回到了西園。
的大丫頭香椽見臉不好看,立刻迎了上來:“爺,怎麼的了?可是在外頭了涼?”
趙長寧擺擺手,給自己端了杯熱茶灌下去,又冷靜了一會兒。只是這整件事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玄幻。問香椽:“可看到七小姐去哪里了?”
香椽道:“方才見著是出去了,好一會兒沒回來的。可要奴婢去找找?”
趙長寧又喝了好幾杯熱茶,才把這寒氣給了下去。“不用,去把我朱子集注的《春秋》拿過來。”
香椽去書房給尋了書過來,長寧則攤開了紙筆,繼續默寫朱子集注。
明朝科舉考試考八,這種考試比較泯滅學生的創造力,不過倒有個顯而易見的好,那就是標準,規范。只要寫通了句式嚴苛的八文,其實寫別的詩詞都是手到擒來的。
八文的好其實可見一個故事,清朝已經衰亡后,陳獨秀在北大遇到蔣夢麟,兩個人都是前清的秀才,但陳獨秀考的是‘八秀才’,而蔣夢麟考的是‘策論秀才’,含金量遠不如八秀才。蔣夢麟知道后肅然起敬,連連作揖道:“失敬,失敬,你是先輩老先生,的確你這個八秀才比我這個策論秀才值錢。”
幸好長寧是學法律的,嚴苛的法律條文也能背得分毫不差,學八還不吃力。想到這個以前聽過的小故事,長寧怔而一笑,現在不僅是八秀才了,可是八舉人了。誰能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
在屋默寫,長房的幾個庶便守在門外,不敢進門去擾了。
趙長寧抬頭才看到站在外面的孩們已經等了許久,就讓們先進來坐著,這才發現兩個姨娘也跟著過來請安了。兩個姨娘穿著素凈花樣的夾襖,戴著對銀丁香,也不怎麼年輕貌了。給請安喊了聲‘大爺’之后,便站在一旁不敢作聲。
長房現在有三位庶,最小的就是茵姐兒,母親已經死了。大的兩個庶,一個是香姨娘所出,一個是秀姨娘所出。其實這兩個姨娘長寧也沒分開過,只知道都是從竇氏邊的丫頭提起來的,出并不好。
由于姨娘原來都是竇氏的丫頭,家里環境就異常的和諧,什麼主母姨娘斗的戲碼長寧是沒有機會看到了。趙長寧一開始過來的時候,看到母親竇氏和和氣氣地跟兩個姨娘說話,拉著們一起做針線,還目瞪口呆了好久。甚至問過竇氏:“您和幾個姨娘都這麼要好?”
竇氏連帶宋嬤嬤都笑了,竇氏就說:“一家人哪里有仇的,們都給你父親生兒育的,為咱們家綿延后代,不過是姨娘而已。我為難們做什麼?”
宋嬤嬤繼續說:“哥兒哪里來的想法,怪里怪氣的。哪家的姨娘不是這般的?”
趙長寧那時候才意識到,這是觀念上就有的不同。不僅是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也有姨娘,除非是哪個姨娘太狐不懂事了,會被主母發賣之外,基本都是不管的。而主母就是主母,天生是姨娘的主子,份在那里擺著,姨娘永遠別想越過去。
“你們坐吧,不用站著。”趙長寧指了指圓凳。
兩個姨娘就很惶恐:“大爺您看書便是,不必理我們兩個。”
趙長寧見說不,也不管們了,姨娘是靠母親竇氏生活的,而竇氏是靠的。對于兩個姨娘來說,趙長寧是上級,們還盼著中進士,庶出的姐兒也能跟著沾沾福氣,談婚論嫁的時候能嫁得好一些呢。
不一會兒趙承義才和竇氏一起回來了,屋點起了爐子,姨娘和庶們請了安,才緩緩退下。
趙承義歇了口氣,跟兒子嘆道:“那杜大人當真是個人才,聽說他當年寫過一首詩得了圣上青眼,殿試的時候點了探花,十年功夫便至禮部侍郎了。當真風,我們家比不得。他這三公子的學問也不差,竟然和長淮差不多的。”
趙長寧聽他提起趙長淮,沉默了一下,倒是心里有樁事想問許久了:“父親,當年長淮究竟是怎麼被祖父抱去養的,便是他姨娘死了,也該養在您這里吧?”這親弟弟跟他就如仇敵一般了。
趙承義不太想提的樣子,臉微冷,竇氏則咳嗽一聲,說去看看玉嬋,便走出去了。
趙承義才說:“當年他生母去后,你母親養他不盡心,養到五歲那年他發了高燒。這孩子在屋里坐著熱炕,也沒人知道他發燒了。人發現的時候已經高燒得差點昏死過去。你祖父那時候就知道了,他大發雷霆,把我和你母親都責罰了一通,這畢竟是個男孩……不是能隨意置的。后來,你祖父就把長淮抱過去養了,因此他才一直恨你。”
趙承義看了長寧一眼:“那時候你母親帶你去了你舅舅家,正好顧不上他。”
趙長寧竟然不知道是這樣的。
趙長淮平常對他一臉冷漠,一旦他陷困境便毫不留地嘲諷,他沒火上澆油,其實趙長寧都是謝謝他的。
說起他小時候,倒也可憐的。一個人,無依無靠的。
趙承義今晚去了香姨娘那休息。趙長寧聽著爐火噼啪的聲音,卻還記得那個荷包。
問外頭的嬤嬤:“七小姐回來沒有?”
外頭嬤嬤隔著厚棉簾子答道:“方才回來,許是累了,已經在屋里歇下了。大爺可要奴婢把七小姐起來?”
說怕也聽不進去的,這妹妹子倔強。又聽到是睡下了,趙長寧干脆沒讓婆子進來。放下茶杯對剛進門的竇氏說:“娘,我一事要叮囑你。這些天你記得把玉嬋拘在家里,不許跑。兩個針線好的婆子教給我繡套被面出來,繡得不好不許出門。”
竇氏不知道兒子這是何意,但趙長寧的話是言聽計從的。點了點頭,然后說:“兒,又惹你生氣了?”
趙長寧微一嘆氣:“便不惹我生氣,也不許這樣跑了。”又接著對嬤嬤說,“再把邊的春繡、夏繡給我進來。”
春繡、夏繡兩個很快進來了,這兩丫頭是自小服侍趙玉嬋的,跟著這主學了不脾氣。進來見趙長寧也沒有多恭敬,趙長寧問了們兩句趙玉嬋今日又去了哪里,做了什麼事之類的話,們竟然答得不不愿的。
長寧的臉漠然,其實心里已經生氣了。這妹妹不懂事,何嘗不是有這兩個丫頭壞事的緣故。慢慢喝了口茶,屋的氣氛一時不太好,春繡夏繡更是不明所以,趙長寧放下手,然后一個杯子就啪地砸到了們面前,砸得碎!
兩個丫頭連旁邊的竇氏、宋嬤嬤都嚇到了。
長寧抬頭的時候,秀的臉竟然有兩分凌厲:“都給我跪下!”
兩個丫頭仍然倔著臉,春繡說:“大爺有話好好說便是,奴婢兩個是小姐的丫頭,還不知道大爺要做什麼呢。”
趙長寧冷笑:“你們兩個是什麼意思?你們是玉嬋的丫頭,我就問不得你們話了?”
竇氏聽到面徒然一變。
夏繡也不敢違逆,只是道:“大爺哪里話,您問,奴婢答就是了,何故這般兇橫。”們只當跟著主子橫行霸道,有學有樣了。
長寧平日子都很和順的,不會刻意為難這些做奴婢的,本來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了。結果這兩個是不是看子好,還想來反了?這個樣子是不行的,管不住下人,以后還能管什麼?
趙長寧冷笑一聲說:“你們可知道,按大明律,你們和主子頂是可判絞的?”
春繡夏繡兩個面面相覷,卻是怕了幾分。
趙長寧再問問題的時候,一個個便答得恭敬了許多。
長寧一時也沒有發作。等們答完了,趙長寧卻不再看們。手一招,外面的婆子進來:“把們兩個帶出去,每人給我打二十杖,玉嬋房里的丫頭過來看著們挨打,好生學一學規矩。”
打二十杖下去,命都要去半條了。再躺著修養半年,主子那里也別想去服侍了。肯定要趕去廚房灶頭,或者去做洗之類的活。春繡夏繡這才有些驚慌,直到被婆子在地上,才連忙張口喊小姐,想到趙玉嬋聽不到,又連忙喊太太饒命。
但是們抬頭的時候,卻看到竇氏看們的目也冰冷至極。
竇氏一句話沒說,不僅沒說,還氣得發抖,想打死這兩個敢頂撞兒子的!
嫡長孫!外頭不重視,難道長房里的人還能不放在眼里?竇氏立刻站了起來,指揮兩個婆子:“給我拉下去打!”
杖責的聲音和慘聲不停地響起,竇氏回去安兒子:“孩兒別氣,娘好生整頓屋里……你本來就是趙家的嫡長孫,該有嫡長孫應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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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