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也正站在文殊廟的門口，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他撐了把傘，但是雪還是落在他的肩頭。他側收起傘問：“你要走了麼？”

趙長寧就道：“下雪了，自然要走。”他們一開始約定的是騎馬。

杜陵向走過來，趙長寧長得玉雕雪砌，眉眼秀雅，因為太冷，的臉如外頭的冰雪，還有幾分翩翩公子的味道。這讓杜陵不由又想起那天倒在地上，裳半開，人的樣子。他咳嗽了一聲，覺得自己那天的確很卑鄙。

大概人生所有的卑鄙都用在那天了。

但他真的喜歡趙長寧，越看越喜歡，心想他那個樣子只有我知道，我看到過。

杜陵人牽了馬車過來，趙長寧冷冷地看著他，他無奈地說：“……我是要送你回去的。”

兩人坐著馬車出發了，車上趙長寧也不怎麼理會他。正好進了一截爛路，人便坐得不太穩定。

“你不要不高興，我不會怎麼樣的。”杜陵說，“這截路不好走，你靠著我便不會坐不穩了。”

趙長寧閉了閉眼，知道杜陵靠了過來，如他所說的只是輕輕地摟著，讓坐得更穩。倘若趙長寧是個正常子，此時已經是要非他不嫁了。趙長寧什麼都沒說，馬車眼看到了趙家所在的明照坊。

“多謝相送。”趙長寧突然說：“陵兄，我聽說你有一表舅。”

杜陵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知道這件事是意外，趙長寧有兩個小廝，名字跟四安是一套的，一個六安，一個八安。這個六安的非常機靈，常在外結些人三教九流的人，趙長寧喜歡他的。杜陵此事一出，趙長寧想找他的把柄，正好就有這麼件事送到的面前來。

其實人都是有把柄的，俗話說人無完人荊無全刺。但凡費心去找了，多會有的。只是杜陵這個，也當真夠大的。

長寧緩緩道：“你這表舅潑皮無賴一事無，但時對你極好，你也非常喜歡他。不過杜大人和杜夫人不許你同這位表舅往來。但你不僅私下救濟他，還替他擺平過一樁人命司，當地縣他免于流放……”

趙長寧知道杜家主家絕不會有問題，門風非常的正。所以讓六安循著旁支往下查去，杜陵的這個表舅管了個造紙作坊，他作坊的水池淹死了個長工的孩子。意外死了個孩子就這也算了，他這表舅竟想威脅這家人不許給孩子發喪，卻被人告去了縣衙。

其實杜陵這人還真的很聰明，這事他真做得無人知曉。趙長寧能查到還是因為六安認得的一個人，是長工這家人的親戚。

淹死的是個小男孩，長工家里的獨苗，一家人悲痛絕。不過說來杜陵那表叔也是倒霉，好不容易改邪歸正想經營個事，自己賺營生。就出了這樣倒霉的事，造紙坊也開不下去了。

杜陵靜了很久：“你如何知道的？”

“牽扯進人命司畢竟也不好，陵兄是要考會試的人。”趙長寧撣了撣說，“我已經替陵兄查過律法了，我朝有先例，似乎是十年不能應考，還要降一等功名。”

“那孩子溺亡與他無關，他好不容易找到個營生！”杜陵低聲說，“他雖混賬無賴，卻從不做虧人心的事。你……我說過我不會說出去的，你為何拿這樣的事來威脅我！”

趙長寧靜靜地看著他：“陵兄，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亦守口如瓶。咱們半斤八兩罷了。”

杜陵抬手車停下來，再看趙長寧的時候，角輕輕一扯笑了笑：“好吧，此事我認了。不過長寧，我們會試再說吧。我對我自己還是有些信心的，若你沒中……”他又輕輕一握的手，“總之，到時候再說吧。”

趙長寧淡笑著目送他下車：“自然如此。”

杜陵會試若中進士，他那表舅的事便沒有威脅力了。同等于趙長寧，只要中了進士，杜陵也不會再提起這件事，因為他知不說，同樣也牽涉進了欺君之罪中。但是誰中卻不一定。

離會試不足半月，趙長寧已經決定閉門讀書，不再外出了。

回去一問，七叔還沒有回來。也沒顧那頭了，進了書房便開始苦讀。

幸好有這次加題，否則長寧還沒這麼大的把握。記憶力一向比別人好，《大明疆域志》按地圖來背，水文地理還有因地制宜治水治旱這類比較實際的民生問題，這個好說，縣志里到都是，看幾例就明白了。當全京城的舉子都在背《大明律》的時候，趙長寧開始復習朱子集注的《四書》，將所有文章容再過一遍，確定沒有之。要是考場上發現自己哪題記不得出，可真是要恨死了。

長房整個都張起來，別的不論，趙長寧那里什麼什麼都不能缺。竇氏還帶著庶給做了漳絨護膝，會試考場上穿，趙承義下了衙門回來便背兒子的《大明律》。趙玉嬋被竇氏限制走，免得再煩擾了哥哥讀書。三個姐姐姐夫，大姐自然不說，二姐家沒靜，三姐夫許清懷是最好玩的，他來趙家拜訪的時候，折扇倒頭在頸子里，手里卻提了個大簍子。說是捉了幾只鱉過來給他補。

趙長寧只能笑著人把鱉同鴿蛋一起燉來吃了。

這時候什麼風吹草都是舉子最關心的，朝廷關于考試有什麼新規定，選了哪個主考。聽說這次選的是禮部尚書顧方懷，年逾七十，德高重。不過這次更奇的是，圣上還太子協同顧方懷做副考，說禮部尚書年老，他一起協助。

聽說這件事之后，家中趙老太爺特地把孫兒們了過去，趙家的男人都在場。

因趙承廉是詹事府詹事，平日見太子得多，就叮囑幾兄弟：“皇上是有意要鍛煉太子，當今皇后只此獨子，若不出意外，太子定將要繼承大統。我們趙家因有我在，已經被劃太子一系，所以你三人不用擔心太子協考一事。”

總結一下趙承廉的發言，這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很利于大家發揮。

趙老太爺也笑了笑說：“你們誰若得中了，到時候可隨著你們二叔去拜訪太子，也算是太子門生了。”

報名已經完，大后天就是會試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