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的火苗跳著,燭照著龍榻上鋪的紅綢繡九龍戲珠紋被面。趙長寧停在門口,朱明熾似乎在更, 就不想踏進去了。
大太監要給朱明熾解開龍袍的時候,朱明熾道:“……不用了,退下。”
大太監一句話不敢說,垂手退出去,合上了隔扇。
朱明熾一步步地走到了面前。然后停了下來, 趙長寧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他道:“抬頭。”
趙長寧卻沒有,盯著燭火的影子, 方才的鎮定沒了蹤影,手背微微發抖。如今他已經是九五至尊, 想要的東西就要占到手上。坐懷不?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方才不是能說會道的, 怎麼現在啞了?”朱明熾手落在長寧的鼻尖上, “蚊子咬的?”
隨著他的手指漸漸往下,到了紗羅的邊緣,紗羅阻擋了脖頸的,他糙的手指帶著熱度,燙得人發抖。趙長寧淡淡地道:“……牢獄里的蚊子多。”
朱明熾嗯了一聲, 手仍舊往下去:“還有別的地方咬了嗎?”
手腕上、脖子上還有幾個。但是趙長寧什麼都沒有說, 單膝跪得發麻,卻也沒有,子繃得如弦一般。
朱明熾靜靜地俯視著。這樣就乖巧多了,清瘦的子半跪在他面前。沒有要殺他的事,就像那日雨夜里將他抱在膝頭。
平生盡了痛苦和漠視,但凡別人對他好些,他心里就記得。其實還以為是真的喜歡他,他雖然是武將,卻自察人心,通音律,其實是個生敏的人。那時候他機關算盡,料盡了一切的后果,卻沒有料到這一遭。當他知道那幾個人是來殺他的之后,他就送了那些人的命,心里的憤怒,就如一把刀子進心里,有的疼痛……
朱明熾想讓趙長寧也喜歡他。他如此的希,希得比趙長寧想的還要多很多,希這個人乖順的皈依于他。
原來是從容的算計,但自從奪嫡之后,他心里一直有暴戾,想直接占有。
畢竟他已經是皇帝了,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
但偏生朱明熾很明白,趙長寧這樣的人,若是這樣對了,日后必難以再修復分毫。所以連位也不曾奪去,反而升了的。可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興許是覺得自己要折磨。若是真的要折磨,他的方法是有千百種的,為何要選這種。
朱明熾察覺到的繃,收回了手淡淡地道:“……起來吧。”
不過是進來看看咬什麼樣罷了,卻這樣表現,當他是洪水猛了。
趙長寧從地上起來,后背已經出了冷汗。拱手道:“陛下若是無事,微臣先退下了。”朱明熾嗯了聲,慢慢退了出去,走到門口才松了口氣。此地龍潭虎,是非之地。這次全而退,但保不齊下次……
這個人現在是天下至主,不過在跟玩貓捉老鼠而已。長此以往,總有那麼一天的……在此之前,要想出個辦法來,不管是什麼辦法。
剛走出宮門,后面有人住:“趙大人留步。”
原來是伺候朱明熾的一個太監,他行了禮,遞給長寧一個匣子:“皇上讓奴婢找出來的,太倉進貢的薄荷膏。”
是一個寶石藍的景泰藍燒瓷葫蘆匣,掐是蕉葉紋,云紋銅扣扣著,異常的致。
趙長寧接過來,看了片刻后放進了袖中。
夜幕低垂,趙長寧的馬車走在路上,陳蠻在旁邊輕聲同說話。長寧卻有些疲憊,靠著車壁閉目休息。
這時候,馬車卻吱呀一聲停了下來。
趙長寧睜開眼睛,只見車簾已經被了起來,陳蠻看著道:“大人,外面有人要見您。”
趙長寧抬首去,只見夏夜冷風里,這人鬢如刀裁,俊朗的臉上嵌著一雙桃花眼,神卻比原來清冷了不。
不是許久未見的杜陵還是誰。
自從他父親獄之后,杜家就散了。他現在在翰林院雖然沒事,卻也活得舉步維艱。
“趙長寧,可否借一步說話?”杜陵的聲音微帶著些沙啞。
長寧手示意停車,又對陳蠻輕聲道:“找個僻靜些的茶館坐下。”
這個時候已經快要宵了,大半的茶館都關門了。胡同里倒是有個茶樓還開著,也沒什麼客人。趙長寧了一兩銀子,要了個雅間。
雅間的隔扇打開,能夠看到窗外已經沉下來的黑夜,鱗次櫛比的屋頂,朦朧的燈籠點綴在街道上,更遠的地方是護城河。
“算來與杜大人一年未見了,找我何事?”趙長寧給他倒了酒。
杜陵把玩著酒杯,笑了一聲:“你我家同效忠于太子殿下,如今我家失勢,你家卻是飛黃騰達。我還在翰林院混資歷,而你已經是居正五品的大理寺丞。”
“杜大人有話不妨直說。”趙長寧卻道。
杜陵一嘆:“卻也不是嫉妒你,就是嘆風水流轉而已。”他抬頭看趙長寧,的下上有一個小窩,顯得非常的致,他的頓時語氣有些遲疑,“你……這麼晚從皇宮里出來,可是與皇上獨?怎麼不好好惜自己,要是他知道了你的份……”說著就忍不住握住了趙長寧的手,“他又是帝王,若是起了別的念頭。你該怎麼辦?”
趙長寧卻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杜大人不是來找我談這個的吧?”
杜陵知道不喜歡聽這個,沉默了一下,還是說起自己前來的目的:“如今天下既定,新皇的皇位坐得穩穩當當,只是原太子還在宗人府苦,想來,恐怕趙大人心里也不安寧。太子黨雖然已經然無存,但我父親托人傳話給我,說務必要將太子殿下救出宗人府,他不得這個苦。如今來看唯有封藩這一條路,只是皇上決計是不會同意的……”
原來是為了朱明熙而來。杜大人原來做過朱明熙的老師,倒是真有幾分誼,竟然陷囹圄還為他考慮。
但是讓皇帝封藩能有什麼辦法,幾位大臣的提議他都打回了。朱明熾手頭有軍權,錦衛、京衛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雖然朝廷不穩,但是軍權在手,別人能拿他怎麼辦。他這個人又并不好說話,別人不敢輕易忤逆他的意思。
“杜大人來找我,是想讓我想辦法?”趙長寧抬頭問。
杜陵微,苦笑道:“別人不知道你趙長寧的厲害,我可是清楚的。太子殿下將你放在大理寺,不能發揮你所長。若是在戶部、刑部,恐怕趙大人的就不止于此。”
趙長寧一時沉默,靠著椅背,細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扶手。輕輕地道:“恐怕不是吧,杜大人可打的是我七叔的主意?”
杜陵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瞞不住你……父親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想著當初太子待周承禮不薄,想請他眷念舊。”
七叔是不可能幫忙的,趙長寧很明白這點。他心智堅定,絕不會被什麼舊打的,否則不會把顧嚴弄下獄了。
朱明熙封藩……倒不失為把他救出來的一個好辦法。若朱明熙能為藩王,在自己的藩地修養生息,對是有益的,他也不必在宗人府里苦了。但是如何才能讓朱明熾封藩,倒真的是個問題。
藩王也分為兩類,北方防系的藩王擁有軍隊,而別的藩王只有防衛軍。還是當年太祖傳下來的的規矩,想讓宗族兄弟為他安定邊疆。前者恐怕是絕無可能的,后者想想辦法還能辦到。
“七叔是絕不可能幫忙的,不過我倒是有個主意。”趙長寧緩緩說,“沒人能提出封藩而不被皇上駁回,除了一個人,那就是皇上他自己。”
杜陵一,趙長寧說的是什麼主意!
“稍安勿躁。”趙長寧自然曉得他不知所以。喝了口酒,轉著酒杯繼續說,“皇上最怕的不過是別人說他皇位來的不正統,所以遲遲不放太子,分封了的藩王自然與皇位繼承再無關聯。等到幾日后的大朝會,你請一位言直諫皇上,說有人意謀反,另立他王。告的就是那些反對立藩王的大臣,阻止封藩,就是在給太子等人繼承皇位的可能,自然就是意謀反了。而且有違太祖訓,還是對太祖的大不敬……皇上騎虎難下,就是不分藩也要分,不過分封的封地應該不太好,只能將就了。還得記住一點,需得是大朝會,百都在場。”
趙長寧越說,杜陵眸越驚。低聲道:“皇上惱怒之下,豈不是會殺了此!”
趙長寧笑著搖頭。他不懂朱明熾,朱明熾又不是昏君,昏君才會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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