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淮本沒有在意,太醫院的醫多了去了,給大臣診斷也是常有的。還是準備去問問長兄這況嚴不嚴重,便走到了東廂房。結果丫頭挑簾子一看,他卻看到里頭開藥單子的人面,再仔細一看,這不是太醫院掌院醫……鄭太醫嗎!
鄭太醫資歷極高,又是千金難求的圣手,就是閣大臣見了鄭太醫都要客客氣氣的。雖然只是太醫院的,卻也是三朝元老了,趙長淮就恭敬地拱手:“大人可是掌院醫……鄭大人?”
鄭太醫聽到有人喊,自然咦了聲:“正是,你是何人?”趙長淮心里更驚訝。能請到鄭太醫出馬的……當然只有皇上了,聽說現在他年事已高,只管皇上和太后的,普通王公貴族都未必能請得他。
趙長淮與鄭太醫流長寧的病,這時候未等到人的陳蠻回來了,看到趙長寧躺在床上,幾步直走到趙長寧床前,手得青筋暴起。
他不過是跟大人分離了半天,怎麼大人就了這個樣子!誰把他打這樣!
要讓他知道了這個人,非把他碎尸萬段不可!
陳蠻半跪著許久,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被顧嬤嬤拉到一邊去:“陳蠻你別急,都是皮外傷。”知道他對大爺忠心耿耿,顧嬤嬤也是心疼難忍,“大爺這還不是為了咱們府里,你去外面等著吧,我給大人換好藥再你。”
“勞煩嬤嬤。”陳蠻聲音嘶啞,知道自己的確幫不上忙,起退去門外。顧嬤嬤看到他退出去,心里也是憋了口氣的,就告訴香榧,“去各房各院通知一聲,就說大爺這里有急事商議。”
此時夜幕低垂,天邊寒星點點,趙府卻猶如沉寂了一般。陳蠻守在燈籠火下面,不一會兒看到先是竇氏扶著丫頭都手匆匆過來,竇氏進房后一見長寧的樣子便大哭出聲,抱著兒子便不撒手。
然后是趙老太爺也連夜趕來,二房徐氏也帶著丫頭過來,竹山居便鬧開了。竇氏已經知道事是怎麼個經過了,還抱著兒子。哭得誰也勸不住,趙承義或是趙老太爺想上來查看長寧,便如護崽一般抱著,不要他們看:“……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好好待!憑什麼要說!憑什麼讓去救!”
好好的兒子,今早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就了這個樣子,奄奄一息的。竇氏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又氣又悔,哭得如淚人一般。
可憐的孩子,為什麼要遭這個罪啊!
趙承義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勸竇氏:“……有話好好說,父親在這里。長寧這究竟是……?”
陳蠻便在旁邊冷冷地笑了:“諸位不是不惜讓大人損,也必要讓他救出趙承廉的嗎?原大人本來就在想辦法,只是的確不能求到皇上那里,偏諸位心大,說大人是冷無之人!若不是諸位那番話,大人也不必去冒險了。都察院豈是好進的地方,大人進都察院探底,就算是能出來也要去半條命。現在這樣,大人拿到了些證據,諸位也不用假慈悲了吧,別在這里污了大人的地!”
他這話說得尤狠,曾說過趙長寧的自然都變了臉。趙老太爺更是止不住地手抖,他原是覺得趙長寧有些無,又記掛著兒子,所以……不想此事竟然如此兇險,趙長寧竟然傷這樣!“是我的錯,寧哥兒一向是最明事理的,他知道該怎麼做,我們卻要妄加揣測……”
“父親,這樣不能全怪您。”徐氏卻在旁說,“原本他把事說清楚,我們哪里會誤會……”
這下便連趙承義也生了氣,兒子一向至純至孝,為了他二叔做到這個地步,當真是仁至義盡了。“當日長寧早說過此事棘手,求不得皇上,他在想辦法……可是二嫂不信的!如今的關頭,二嫂還要說風涼話不!”
徐氏看到眾人憤怒責備的目盯著自己,自然一個字都不敢再吭聲了。畢竟事只能靠趙長寧去做。
待長寧喝了藥,燒退了些醒過來。瞧著自己床前圍了這麼多人,當真苦笑。“……我無事,諸位都先回去歇息吧。”一頓,“二叔那里也有了消息,我看他在大牢里雖然過得不好,倒也沒大刑……”
趙老太爺聞言更愧疚,長寧卻招手,護衛進來把這滿屋子的人都送出去。
唯有竇氏還伏在的心口,抱著一直哭。
長寧慢慢順了母親的頭發,輕聲道:“您也快回去睡吧,別哭了,明天起來眼睛該腫了。”
“娘就是見不得你傷,你二叔畢竟是隔房的,早知道這麼兇險,你何苦去為他做這些事!”竇氏一邊哭一邊說,“娘說句不好聽的,他是隔房的長輩,以前對咱們也算不得好……”
長寧沉思了一下,告訴母親:“娘,我告訴你一句‘亡齒寒’。趙家如今本就在風口浪尖上,二叔真的倒了,您以為我會落著什麼好嗎?到時候在朝堂上只會更加孤立無援,人算計罷了。”
竇氏淚眼朦朧地看著兒子,似乎沒有發現,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兒子心里已經轉了九曲十八彎。
把竇氏和父親送出去后,長寧才讓顧嬤嬤再進來,問后續的事。
“診斷完后,陛下不一會兒就走了,倒是那位醫才走片刻,還是二爺親自送出去的。”別人不知道其中的端倪,顧嬤嬤卻是知道的,輕聲說,“這皇上倒是對您甚好。”
趙長寧當時發燒迷迷糊糊,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大概認得出給自己把脈的是掌院醫鄭太醫,尋常人哪里請得他半夜出山,也就是朱明熾,一句話便能來。
皇帝出宮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是不能隨便出宮的。結果卻把從都察院救出來,還送回到了趙家里,莫不是親自為著自己來的?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讓趙長寧的心里有些復雜。原來覺得朱明熾其實是很帝王模范,夠冷漠無,夠權衡利弊。怎麼想……長寧覺得朱明熾出宮來救,不是他會做的事。因為對他沒有好。
長寧正在沉思,顧嬤嬤卻又告訴:“……二爺還在門外等著,說有事要跟您商量。奴婢說您今日累了,但二爺卻說事出急……”
“罷,我上疼得睡不著,見就見他吧。”長寧頷首,“你沏壺熱茶,端些點心進來。”小半天沒吃東西,倒是得厲害了。
顧嬤嬤就帶著丫頭沏了一壺長寧常喝的碧螺春,裝了山藥糕,切小塊、灑了糖霜的酪,一疊薄如紙的牛脯,還有松子、榛子、芝麻加糖炒香做餡的梅花餅。六格的攢盒放滿,顧嬤嬤仍然覺得不足:“吃點心總是不克化的,不如奴婢讓小廚房給您做碗銀面條吧?用熬得香濃的牛湯打底,加點香油、蔥花便很好吃了。”
長寧搖頭道不用,這時候開火麻煩。而且趙長淮也走進來了。
“長兄撐著病見我,為難了。”趙長淮一拱手,然后就在趙長寧對面坐下了。雖然上說的是為難,但他的神自如,并沒有半分為難的意思。
“二弟有話就說罷。”長寧讓顧嬤嬤把蠟燭移過來,照得小幾通亮。
趙長淮也沒有耽擱,手扣住了茶杯道:“兩日前我因戶部的事進宮面圣,曾與皇上談論二叔的事,打探皇上的口風,皇上卻未曾理會我。料來圣意堅定,恐怕七叔不僅是因為貪墨而犯了皇上。”趙長淮抬頭看趙長寧,“今日長兄夜探都察院,卻是皇上將你送回,都察院里究竟發生了什麼,長兄可愿意道來?”
趙長淮是發現他當真不趙長寧的底,他究竟在干什麼,跟皇上有什麼干系?他手頭是不是還有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趙長寧微微嘆氣,屏退了左右,問趙長淮:“這便是二弟想說的急事?”
趙長淮卻笑了笑,此時他低垂下頭,濃的睫也垂下來。這弟弟倒還有幾分年的俊秀,生得倒是比高大,心計什麼的也更深。二叔出事他一直不算著急,等著在外面忙,也不出力,他對趙家本就是沒有歸屬的。現在來跟說話不過是想探的底罷了,長寧心里已經在猜趙長淮的想法了,畢竟跟這位庶弟是一起長大的,還算了解他。
“長兄倒不必忌憚我,再怎麼說我與你是親兄弟,跟外人比畢竟濃于水……”
這廝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吧,濃于水?傷后趙長淮還沒有陳蠻的反應大!
趙長寧也笑:“我倒是愿意你記得這幾句話,日常我看二弟,卻沒看出什麼濃于水的分來。二弟也不用猜了,都察院什麼事也沒有,我也不過偶遇皇上罷了。若二弟只是想問這些,不如擇日再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