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仍然冷笑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趙長寧卻笑了說:“我方才說孟之州,你神有異,這可做不得假。其實你何必倔強,天下的酷刑千千萬,不知道你承得住幾種。我既然已經猜到了,你何不從實招來?”
那人瞳孔微微一,冷笑:“原來聞名京城的趙大人也不過如此,方才說了不刑,現在卻出爾反爾!”
趙長寧道:“這可是閣下誤會了,我的確是不刑的,只是讓別人而已……更何況,即便是我出爾反爾,閣下又能怎麼樣呢?”
陳昭在旁聽著,卻見趙長寧起走了出來,陳昭跟著出來。隨后長寧轉過:“刑罰便如同藥,要對癥下藥,對這樣的人,陳大人不如讓下人這般刑訊。”輕輕說了個法子,“……如此一來,不怕他不認。”
陳昭聽了后沉默,一言不發地又回去了。
長寧在外面坐了片刻,只聽哀嚎聲減弱,陳昭走出來了,到長寧面前頓了頓說:“……的確是來殺孟之州的。”
他又說:“想不到趙大人也是心狠毒之人。”
顯然,趙長寧此人不僅的確有才華,該狠心的時候他也狠心,這樣的人,究竟是怎麼躺在君王下的……看著趙長寧淡然的側臉,陳昭無法想象,這樣的染上艷是什麼景。
其實長寧并不是不擅用刑,只是不想看到這些罷了。
“既然問出實,勞煩陳大人讓此人畫押,我有用。”趙長寧并未接陳昭的話。
陳昭招手,了個戴著方巾的男子過來,低聲囑咐他去準備,等證詞送到了長寧手上,他在背后淡淡說:“趙長寧,倘若你將這些心思用在陛下上,我饒不得你……我饒不得你,想必你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的。”
趙長寧腳步微頓,什麼都沒說。
證詞很快就人送到了孟之州那里,沒有親自過去,而是先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長寧神清氣爽地到了大理寺,只見號房的隔扇大打開,孟大人正拿著證詞,大馬金刀地坐在的椅子上,他的人將門口團團圍住,場面震撼,非常有蓬蓽生輝的覺。
徐恭給使眼神,一邊走過來道:“孟大人等您許久了。”
“哦?大人有事?”長寧笑著問。
孟之州抬起頭:“趙大人還算有幾分本事。我今天,是來跟你說劉春霖的案子的。”
這就是趙長寧的目的,孟之州不愿意說,那現在有人要殺他!倒是想看看孟之州還愿不愿意說!
趙長寧先沒回他,而是對外面招手:“人開堂,”才回頭對孟之州說,“孟大人,咱們開堂審理如何?”
他這是借著桿子往上爬,真把他當犯人了!
孟之州邊有人不干,孟之州眼神示意不準妄,答應了趙長寧:“……不許圍觀,速戰速決。”
事實證明孟之州有些先見之明,聽說趙大人要審理孟之州,大理寺眾人都到審問堂來圍觀,可惜不準聽,只能在外面張張耳朵,聽個只言片語。好事者搬來了板凳,踩在上面往里面看。
大理寺右卿莊肅過來了,眉頭一皺:“怎麼在門口堵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大家紛紛讓上司,討好道:“大人,趙大人竟然說服了孟之州審。我們可是好奇得很!”孟之州殺劉春霖是樁奇案,早就在京城傳遍了。
“那也不能堵,都給我滾回去!”莊大人一聲呵斥,眾人只能搬著小板凳離開。莊肅見人散去后,施施然地走了審問堂。
眾人只能默默咽口,大人,您這是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莊肅自然也是好奇,趙長寧是怎麼勸了孟之州審的。
他進來后長寧便起,把主審的位置讓莊肅,莊肅笑呵呵的:“不必不必,我來旁聽,孟大人不介意吧?”
實際上孟之州幾乎沒有看莊肅,他微微頷首,等了片刻之后,他開口說話,語氣冰冷:“我殺他,他也該死!”
莊肅示意趙長寧一眼,趙長寧也知道他的意思,問道:“孟大人可愿意細說?”
孟之州擺手,他靜了一會兒才開口:“趙大人,你是個清。”他看趙長寧的眼神一瞬間有些犀利,“你覺得一個清能否做盡天底下的善事,也能做惡事?”
趙長寧片刻沒有說話,莊肅笑了聲:“這是自然的。”
孟之州就繼續說:“劉春霖便是善事做盡,但做的惡事也不!此人喜子,家中除了蓄養妻妾,竟還有八、九歲的孌……”
莊肅神還是自然,這種事在紳中并不鮮見。
又聽孟之州繼續說:“……他買到府中的孌,有次還搞出了兩條人命。不過他雖行事不檢點,弄得永平府烏煙瘴氣,卻也沒犯到我,還不至于讓我殺他……直到有天,他倒賣永平府的軍力部署被我發現。”孟之州說到這里,眼神更是冰冷,“我截獲了信件后,就帶人沖進他的府中。你猜如何?他正在他姬妾的肚皮上顛鸞倒,我一刀就砍了他的頭。”
跟小妾顛鸞倒被殺,這位監察史也是死得特別。原孟之州是因這個才斬殺劉春霖的,長寧點頭問:“那我還有個問題,孟大人為何不早說明白?倘若如大人所說,大人豈不是平白被冤枉了?”
孟之州搖頭,他淡淡道:“開平衛出叛徒,此事我不想外傳,會搖軍心。”
開平衛的位置的確很重要,孟之州自然有他的道理。
長寧沉默,然后問:“孟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究竟是誰要殺你?”劉春霖不過是個小,沒有人會為他的死來殺個武功高強的邊疆指揮使。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孟之州淡淡道,“否則不會告訴你這件事。我這人脾氣不好,一生樹敵頗多,但想想恨到非要殺我的,似乎還是沒有的。要說是擋了誰的路,我一向戍守邊疆,朝廷什麼大員長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更是無稽之談了。”
長寧目微閃,陷了思索。
他二人的審問如同打啞謎一般,莊肅沒太懂,什麼要殺孟之州?卻又聽趙長寧說:“下有個疑問,劉春霖此人我雖然不了解,但據大人描述,此人生荒唐,卻是個聰明人。若說圖財,他能得到錢的辦法實在是太多。為何非要犯下通敵叛國這等滔天大罪?”長寧說完之后,看到孟之州陷了沉思,明顯的臉有些變了。
于是趙長寧又問:“大人可否告知,你是如何知道劉春霖通敵叛國的?”
再聽說這句話,孟之州似乎思索到了什麼,眼神閃爍:“是我的一個下屬……截獲到了從劉家發出來的信件,但是此人這次沒與我同行。”
“那我再問大人,劉春霖倘若當真通敵,怎麼會從自己府上發信。要是被人截住,豈不是要立刻推到他頭上?這位劉春霖既然能把知府拉下馬,想必不會是個愚笨的人吧。”
孟之州聽完了趙長寧的話,這時候才真的無話可說,半晌道:“當時氣憤至極,沒來得及想這些。”
趙長寧見他不說話了,卻也不催促,手指輕輕敲著驚堂木。
覺得這件事,是從頭到尾都有人在算計孟之州。他殺了劉春霖,敗壞了名聲,不得不回京城審,又在京城遇刺。
一連串的計策,不就是為了除去他嗎。
孟之州畢竟是武,行軍作戰沒人比得過他。但這些謀詭計的小伎倆,他卻是防不勝防。
“大人自己思量,究竟是誰非要除去你不可,今日先審問到這里吧。大人累了,暫且休息吧。”趙長寧拍了驚堂木說,“退堂。”
孟之州抱拳道了一聲“多謝”,隨后帶著人,頭也不回地出了審問堂。
長寧同莊肅一起出來,跟他講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迎面北風吹來,遍生寒。二人走過大理寺遍植柳樹的庭院,莊肅聽了笑道:“我認識這小子數十年,倒不見幾個能說服他的。小師弟,你前途無量啊!”
長寧笑了笑:“大人,這事可還麻煩著呢。我以前派人前往永平府查明真相了,但是有□□都不出我的推測。說真的,我倒是希劉春霖是有過錯的,否則孟之州這個人,我們大理寺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恐怕境地會非常尷尬。”
莊肅道:“孟之州畢竟有抗倭的軍功在,保家衛國這麼多年,流流汗的,我看功過相抵也不是難事。更何況那劉春霖也不是什麼好人……”
趙長寧也不說誰對誰錯,只是嘆道:“如何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呢。”
晚上歸宿,長寧坐在燭臺下寫孟之州的案卷。
寫到不通之,會停下來仔細思索。
筆蘸墨,又在硯臺邊了,繼續往下寫。纖瘦的披著件外,頭發,握拳在旁邊咳了聲。
陳蠻給送湯藥進來,黑漆方盤上放著玉盞一般的小碗,大概就是幾口的量。
“大人,這藥是鄭太醫派人送來的。”他低聲說。
既是鄭太醫送來的,那便是朱明熾的意思。
他總是送些藥給喝,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長寧每次也不問,照舊喝下去。
反正朱明熾想殺,肯定不用下毒這麼曲折的法子。
長寧嗯了聲端來喝了。藥又苦,撿個梅子含在里,酸甜之味才把苦味下去。
“陳蠻,你先坐下。”長寧指了指旁邊的太師椅。
陳蠻不知道大人想說什麼,只見大人放下了筆,整了整袖子,沉了一下告訴他:“我可能……知道了你的親人是誰。”
陳蠻俊的臉看不出表,只是喊了聲:“大人……”
長寧擺手讓他先別說話,也是靜了一下,才能繼續往下說:“你家不是普通人家,你的哥哥、母親,一直在找你回去。如果你愿意回去的話,此生錦玉食無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蠻突然抓住了手。
“大人可是嫌棄我,所以要趕我走了?”他的手得有點,甚至是有點疼。
長寧苦笑,但看著陳蠻著執著的眼睛,又說不出話來。
“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嗎?”
陳蠻堅決地道:“我不想。”他繼續說,“大人不要趕我走。”
這貨怎麼像個問題兒,還說不聽了。
“我當真沒有想趕你走,不過是讓你回去見見你的家人。如果你不想留下,也隨時可以回來。”長寧溫聲道,“你一輩子做我的護衛,實在是埋沒了你。”
陳蠻眼神微黯,抿了抿,倔強地不說話了。
“好了,我也沒有你的意思。你自己想想吧。”長寧無奈說。
反正依陳昭的能力,恐怕很快就會知道陳蠻是他的親弟弟,然后找上門來。雖然不喜歡陳昭的,但事關陳蠻的前途,還是希他認真考慮。
陳蠻嗯了聲,收了方盤站起來走出去。
門口本來有兩個丫頭端著笸籮在做針線,做得不大認真,笑嘻嘻地咬耳朵。看到陳蠻出來就站了起來,臉微紅地喊他:“陳護衛,給大人送藥來啊!”
他長得好看,丫頭們便喜歡與他親近。有的時候甚至會送他手帕之類的東西,陳蠻雖然不喜歡,倒也不會生氣。
今天他卻一言不發,徑直往外走去。
方才說話的丫頭自持有幾分姿,還幾步追了上來,擋住了他的路。見陳蠻看著,便咬咬說:“你這人怎的如此無禮……”
“滾開。”陳蠻冷漠地低喝,脾氣前所未有的暴烈。
丫頭不敢惹他,猶豫地讓開了,陳蠻大步往外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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