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天亮了,但因為初雪,和沒亮的時候似乎也差不多。到大理寺時徐恭正守在的號房門口,凍得臉發紅。看到立刻迎上來。
徐恭的神不太好看:“大人,出事了!”
大理寺后院,重兵把守。長寧快步走后院,這次孟之州的親兵倒是沒有攔。屋幾個人匆匆往來,趙長寧進屋后,立刻聞到一濃烈的藥味。孟之州躺在炕床上,臉蠟黃到了極致。
長寧沉著臉問旁邊的大夫:“可要?”
“所幸發現得及時,孟大人又喝了許多酒吐了兩次,誤打誤撞地解了些毒,沒有命之虞。”大夫了額頭的汗,“但究竟有沒有損傷,還得等孟大人醒了再說。”
長寧頓了頓,又問“……是什麼毒?”
“我驗了孟大人吐出的穢,應該是砒霜無疑。”
長寧漸漸的冷靜下來。倘若孟之州有事,大理寺難逃其咎,肯定是要被問罪的!但孟之州究竟是怎麼中的毒?他邊的人,可是連只蒼蠅都不放過地盤查!
招手讓徐恭去請外面的孟之州下屬,下屬進來拱手行禮,大概也知道趙長寧想問什麼,說道:“大人昨夜喝了些酒,我們都不知道,也并未驗毒。方才那酒罐拿來驗過了,毒便是酒里來的。”
“酒是從何來的?”長寧眉微皺。
那人道:“便是大理寺采買來的。”
孟之州住在大理寺,原本是想著更安全些,卻出了這樣的事。
長寧讓徐恭拿自己的腰牌,去把所有派來伺候孟之州的人全部抓起來,關到偏房里。不過半刻鐘,沈練和莊肅都趕過來了,莊肅看了孟之州不省人事的樣子,倒吸了口冷氣,問了孟之州的安危后說:“出這麼大簍子……我得進宮稟報皇上才行。” 孟之州要是真有事,大理寺可擔待不起!
沈練頷首,認同他趕去宮里一趟。他上前查看了孟之州,淡淡道:“趙長寧,你在這里守著他。那些人我親自來審問。”
其實此事全權由趙長寧和莊肅負責,沈練是不必過問的,不過趙長寧這時候也忙不過來。長寧由他離開了,又親自監督大夫給孟之州喂催吐的湯藥。
喂藥倒也喂得進去,剛喂了小半碗,孟之州突然睜開眼,臉極為難看。旁邊的下屬立刻端著痰盂湊過去,孟之州吐了會兒穢,胃應該沒什麼東西了,吐出來的全是水。
吐完后他好像神智稍微清醒點了,癱在床上眼睛微睜。
長寧上前,靜靜看著他:“大人終于醒了,您這又是何必呢。”
孟之州閉上了眼睛,甚至角微微一牽:“他們果然……是真的……恨我的。”說到這里又像是嘲笑,他別過頭看著趙長寧,“不過……你們大理寺防備也是松懈的……”
長寧不跟他白扯,微俯問他:“孟大人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腹臟疼不疼?”砒霜之毒傷及臟,倘若中毒過深,可能終害。
來之前,大夫已經催吐了他許久。長寧又讓人給他尋一些牛來,服下對胃好些。殘留在胃中的毒已經不多了,只怕損失他的。
孟之州卻不說話,當然,長寧看他的臉也知道,恐怕現在能說話都是在強撐罷了。道:“大人恐怕要在大理寺多休息幾日,你現在不宜走,莊大人進宮稟報圣上了,開平衛的事你也不要擔心。”
孟之州卻說:“我必須回去。”
長寧見他倔強又犯了,忍了忍道道:“你雖然被救回來了,但砒霜可是劇毒之,開不得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孟之州說。
趙長寧默然,大概是雖然不是太喜歡孟之州,卻也覺得他率真,才又說:“大人,才是自己的。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孟之州難得沒有生氣,說:“眼看著冬了,邊疆比京城冷得快,越冬的糧草、城防的部署,沒我看著別人做不來。我離開開平衛半個月已經是極限,要是邊疆的那些蒙古部落有異,沒我在,誰能鎮他們。”
說著他的臉又不好看起來,手捂著腹部,緩了片刻說:“我是開平衛的指揮使……守開平衛已有六年,非死不離。”
年輕又桀驁的孟之州,在這一刻,從他平靜的神中,長寧看到了屬于邊疆大將的堅毅。
“好。”長寧也角微挑,最終道,“大人既然這麼說,我趙某,便也不勸了。”
只能把想害他的那個人抓到了。
雪漸漸下得更大了,大理寺門口積了一層薄雪。
長寧從大理寺出來,本來是想去一趟大理寺大牢的,這天氣驟冷,大理寺大牢沒住滿犯人,倒收了些逃荒的流民,看看囚犯有無凍著的,順便看看他們要不要發冬寒。
剛走出大理寺,就看到周圍聚集了不人。
看到有人出來,還辨認出是趙長寧,人群便有切切察察的議論聲音。
徐恭在后面給撐著傘,小聲道:“大人,我聽說,大家已經知道孟之州要回開平衛的消息了……”
“低頭走快些就是了。”長寧繼續往前走。
卻聽到有個聲音突然響起:“趙大人,你不能放過孟之州!”
“對,趙大人,你主審他,要判他殺頭!一定是劉青天有了他貪污的證據,他才殺了人家的!”
“大理寺忠不分,竟然放孟狗回去!孟狗要償命!”
……
這樣的聲音不絕于耳,長寧沒有說什麼,與民眾起沖突是毫不理智的。時間會證明一切,你去辯駁,又如何說得過這麼多的人呢,這一向是趙長寧的事原則。
見要走,有人更急了,上前就攔住:“趙大人,我們指著您給劉青天做主呢!你可是好,不能包庇狗啊!”
長寧致的眉眼疏淡,仍然不說話。
有人就冷笑:“求他做什麼,他也是個欺怕的狗罷了!”
“他們相護,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長寧的護衛很快上來隔開人群,本想著大牢不遠,快去快回也來得及,只帶了三四個護衛。誰知道竟然被人圍住了。
還有個聲音冷冷地說:“劉青天就是被你們這些狗害死的!孟狗定是在邊疆貪污了不軍餉,所以要殺劉青天,怕人家揭穿了他的丑事!”
“他們兩個蛇鼠一窩,怎麼會管劉青天的泉下之魂……”
長寧不知道被誰扯了一下裳,踉蹌了一下,但是沒有摔倒,因為很快被徐恭扶住了。
看著被踩得無比骯臟的雪地,袍角沾到了烏黑的雪水,息片刻,閉了閉眼睛。
還是忍不住,氣得手指都在發抖。雖然明白,心里是知道的,百分九十的民眾,都是被人有意地在煽緒的。但想起孟之州說“守開平衛已有六年,非死不離”時的神,仍然覺得窒息得不過氣。
一個守衛邊疆的將士,保家衛國這麼多年。為什麼要被侮辱、被輕賤。
推開了徐恭,回過頭看著人群中的,剛才說這句話的人。
是個頭戴方巾的書生,可能是相由心生,看著就覺得一陣厭惡。
緩緩掃視了一眼圍觀的人群:“孟大人為人正直。他做的事從不是為了自己,就算做錯了事,也不該是你們來罵。你們……也沒有資格說他半句!”
說到后面聲音一啞。
不再管在場的人,聽到這句話是什麼反應。徑直朝前面走去,還要去大理寺大牢看那些流民。
雪落在長寧的臉上,頭發上,冰冰涼的,很快就化去了。
仿佛睫上都著雪,前路被虛化了,漫漫的天地,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覺累積在的心里。長寧又靜靜地站住了。
大概是一種寒意,突然骨心。看著被雪覆蓋的屋檐和路,仰著頭。
孟之州此案不破,愧當此!
黑尾翎一樣的眼睫緩緩合上,繼續向前走,將所有的聲音拋在后。大雪漸漸淹沒了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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