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是輕而離,相,片刻冰涼。
然后趙長寧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朱明熾半跪于地,半天都沒有回過神。
“陛下,您今晚可要批閱奏折?”劉胡走進來問。
朱明熾下意識搖頭,劉胡正要去吩咐,他才回過神來:“……你問什麼?”
——
三日之后,莊肅趕赴廬州上任,沈練暫代領他的職務。
沈練對于莊肅的調職并沒有說什麼,只吩咐大理寺眾人一切照舊。唯有把長寧過去,跟說:“我知道你因為莊肅的事自責,還去皇上那里求過。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長寧看著他,沈練說:“那就是忘了這件事。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不喜歡虧欠別人,這件事你肯定會反復自責。但你要記住,沒有誰在場能平步青云到最后。每個人都只能顧及自己,無暇顧及別人。我只教你一次,你要記住。”
長寧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多謝大人指點,我明白。”
沈練不過是讓心罷了,這幾天接過了莊肅的案子,解決了許多積案。沈練可能覺得還因為莊肅自責。
其實已經好了,不過是想為莊大人做最后一些事而已。他出發前還惦記著那些未理完的案件。長寧替他理完之后,又一一將結果回信給他。也得到了他的回信,不過是兩個字,甚好!
至于孟之州的案件,劉春霖私下買賣孌的事引發軒然大波,趙長寧親自定的罪。如此一來,大理寺門口時常的圍堵終于消失了,對于時常在大理寺快進快去的趙大人,百姓的覺則更復雜。
一方面,趙大人原來有青天之名,他們辱罵了他,雖然他并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另一方面,趙大人毫不在意別人是罵他,還是捧他。不分辯,不生氣,一切只管做自己的事。也許比青天之名更重要的,是他的不卑不。
其實這只導致一種后果,不是頌揚或者唱戲詞來化他。而是威信和威。
戲園子里再排趙長寧的戲,就會得到一部分人不屑的斥責:“趙大人豈是你們能演的!我看是辱沒了大人。”“對,不許演趙大人!”“對對,撤戲!”
搞得戲園子主人很狼狽,忙讓演長寧的生旦下來,自此撤戲。
長寧自己的覺并不明顯,只能覺到在大理寺里,自己吩咐的事被很快地執行。無論說什麼,下屬都非常認真非常信服地聽著。有天累極時,輕輕地挲著硯臺上的幾個字,突然覺得很平和。未必一切的付出都有回報,總有人在誤會,有人不理解。
但是堅持自己所做的事,其他的,自然而然的,在某個很好的時候,它們會像約好了一樣紛至沓來。
已經養好傷的孟之州返回了邊疆,臨行前只有大理寺送行了。
當正在批閱奏折的朱明熾聽到時這個消息時,孟之州都快到永平府城門了,朱明熾嗤笑了一聲:“他跑得倒快!”
宮燈火沉沉,他擱下筆淡淡說:“董耘過來。”
董耘在漢白玉臺階上伏跪了半日,得到帝王的召見,低眉順眼地進了殿。帝王的聲音從上頭傳來:“董耘,你執掌大理寺也有半年余了。朕今日問你一個問題,你若是答得上來,朕賞你黃金百兩,你若是答不上來,朕你卷鋪蓋滾蛋回家。你看如何?”
董耘抬袖了額際的虛汗,道:“皇上請說。”
朱明熾單手背在后,單手寫字:“問題不難,卿也不必張。朕只問你一件事,你這半年賄賂了宋家多銀子?”
董耘頓時面如土,抖似篩糠。
他嚇得立刻撲地,連連磕頭:“陛下恕罪,微臣只是一時糊涂……一時糊涂啊!”他與宋家往來,皇上如何知曉這等事?何況收宋家的銀子真的不能怪他,他一個剛調回京城的,倘若不靠附一個大家族,以后必然孤立無援。
宋家是皇上圣寵的家族,宋家還出了一位寵妃。他投誠宋家也無可厚非啊。
“朕不過調回你半年,大理寺讓你搞得烏煙瘴氣,朕看你不是一時糊涂,是糊涂到底了!”朱明熾淡淡道,“傳都察院都史過來。”
當晚朱明熾就革除董耘職,趕回原籍并貶一級。
次日的閣議會上,收了董耘賄賂的宋宜誠自然要為其辯解了:“……董大人雖然有錯,但任期也破了不冤假錯案,怎能說貶就貶!還請皇上三思才是!”
章首輔就道:“他破冤假錯案?我看他與宋大人鉆營倒是在行得很!”
宋宜誠也笑:“章大人是污者見污,宋某與董大人清清白白,章大人這話說得,恐怕還請章大人拿出鐵證才是!”
“行了。”坐在堂前的朱明熾淡淡道,“董耘職已廢,不必爭辯。朕你們來,不過是定個大理寺卿新人選。”
章首輔出列拱手道:“皇上,微臣以為大理寺卿沈練頗為練達,又是上任大理寺卿季大人的得意弟子,近年在大理寺的作為有目共睹,雖然年輕了些,卻也可以在寺卿這個職位上歷練一番了。”
沈練今年不過三十三歲,位列九卿的確有點年輕了。
另有幾個人反對,覺得沈練太過年輕了。
朱明熾眉都不,聽他們吵,吵吵吵,屋頂都要掀翻了。一群學富五車的老頭吵起來,也是激得臉紅脖子,一副隨時要干架的樣子,再加些污言穢語跟菜市場的潑婦也差不多了。
“便不說沈練太過年輕,莊肅調任廬州知府,沈練又升任了寺卿。那卿一職何人可任?”說話的是工部尚書張振生。“卿主管大理寺大小事務,若不是悉大理寺的人,不能任此職!”
戶部侍郎孫大人平日跟章首輔頗為好,道:“從大理寺選能人任職即可,我看大理寺寺丞趙長寧可任此職。”
另有一人說:“孫大人推崇趙長寧,恐怕是因他與你得意門生趙長淮同是兄弟的緣故吧?”
孫大人臉皮自然也很厚:“齊大人這話輕巧,我推趙長寧自然是因為賞識他。難道你方才推周孟齡為大理寺卿,不是因為他有才干,而是因他是你多年的摯友?”
那人自然無話可說。
宋宜誠淡淡道:“趙長寧大理寺還不足三年,已經晉升至大理寺丞,要讓他不足二十五歲就做大理寺卿,恐怕是過頭了些。”
“甘羅十二歲為相。趙長寧悉大理寺職務,又是探花郎出,經驗富破了不大案要案,如何不能當大理寺卿了?”孫大人立刻反駁。
朱明熾又喝茶,道:“沈練可任大理寺卿,他任職大理寺卿已有七年,其間從未出過差池。朕同意沈練任職,若你們能說出個比他更有經驗的,朕倒也認同了。”
朱明熾難得沒有與章首輔意見相佐,倒是讓宋宜誠皺了皺眉。
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問題,但他沒猜到是什麼。
“皇上所言極是。”孫大人趁機拱手道,“那大理寺卿此職,皇上可有人選?”
大理寺左右卿兩人,一個直升一個調任,不能都位置懸空。
朱明熾笑了笑:“我聽孫卿說趙長寧,不妨再說說看?”
孫大人就道:“孟大人一案中,趙長寧趙大人頗有當年季大人之風。而且在大理寺經驗富,理過不大案要案。年輕又如何?我看趙大人沉穩,年長十歲的都比不過。當年沈練不也是二十六歲便做了大理寺卿,沈大人在這個位置上也從來沒有出過岔子。”
朱明熾道:“趙大人的確不錯。”
朱明熾這話幾乎就是在擺明了說他贊同趙長寧做大理寺卿。
但宋宜誠如何能答應,趙家與他宋家已經是世仇,趙長寧登上大理寺卿的那一日,就是他趙長寧飛黃騰達的一日!
正四品員與正五品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趙長寧要與他同朝,可在朝會覲見,還可以養不超過兩百人的護衛。
沈練要升遷大理寺卿,倒是便宜了趙長寧,眼下的確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孫大人的話不無道理。”章首輔開口了,他一向賞識趙長寧,自然愿意為他說話。
閣幾人面面相覷,又起了爭議,不過沒有像剛才那般吵得這麼大聲了,畢竟跟大理寺卿這個職位比起來,還不在九卿之列。爭議點主要是趙長寧太年輕,但有沈練的前車之鑒,似乎虛歲二十二也還好。
不出意外,今天沒吵出結果。明天繼續開會,繼續吵。
朱明熾從閣出來,陳昭隨侍左右,低聲道:“皇上想讓趙大人當大理寺卿?”
“除外,暫時沒有別的人選。”朱明熾淡淡道,閉眼問,“你想說什麼?”
陳昭道:“微臣以為趙大人太年輕了。”
朱明熾笑著說:“要說年輕,當真不年輕了。”別的子在這個年紀,后娃都有一串了。
陳昭眼前,卻始終殘留著趙長寧那種涼薄淡漠的笑容。這個妖,若不是他蠱圣上,圣上怎麼會屢屢為他破例。
陳昭自宮里出來后,探子送來了一份保,他看完后沉默很久,將保作一團,道:“……去趙家。”
終于有蠻兒的下落了!
雖然趙長寧曾警告他不要再找,但陳昭自然不會聽,私下派錦衛暗查。不過前幾天被孟之州中毒一事絆住手腳走不開,如今,探子給他傳回了確定的消息。
蠻兒就在趙長寧府上,似乎是當了個下人!
他嫡親的胞弟,竟然給別人當下人!
這個妖,今日不除他,來日恐怕了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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