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輕巧的一段話四兩撥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還反將了衛顯蘭一軍!
老夫人的臉自然有些凝滯,又問衛顯蘭:“你這憑證,除了你弟弟的小廝之外,可還有別人?”
衛顯蘭拿不出別的證據來,臉發紅,語氣也有些慌:“但你喜歡過我弟弟,還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說不是?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這樣的行為,不是不知廉恥還能是什麼?我縱沒別的憑證,但你為了富貴,妄圖攀附我弟弟是事實!”
薛老太太幾乎有些聽不下去了。
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也只有衛顯蘭這種從小被人寵溺養的人做得出來。
說這話已是強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語。
“怎麼了,里頭這麼熱鬧。”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只見是個穿紫紅暗云紋長袍,戴玉革帶,材瘦削的男子走進來、他黧黑,應當是常年在邊疆曬的。走在他后面的,卻是一臉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眾多護衛都林立在花廳外面,沒有進來,但這陣仗卻是一點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著,又是這樣的排場,這位說話的應該就是定國公了。
不過怎麼又遇到了裴子清!
微垂下眼瞼,看著老夫人桌上那只豆青冰裂紋的茶杯。
只希剛才那些話裴子清沒有聽到。倒不是怕丟人,而是裴子清對的說話行為都太過悉了,上次不過一個照面,裴子清便對產生了疑,那若是聽到的長篇大論,豈不是更悉了!畢竟在很久之前,便都是這樣和他說話的。
“倒沒什麼,們姑娘家說些閑話罷了。”老夫人笑著站起來,“男孩們你都看過吧了?覺得如何?”
“尚有幾個可造之材。”定國公說,“我來是告訴您一聲,我與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還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頷首,又對裴子清笑道,“沒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卻又把目放在了薛元瑾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說話?”
他還當真聽見了?
薛元瑾緩緩抬頭,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國公等人自然都沒料到裴子清會突然和一個小姑娘說話,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見到你和衛衡說話。后來我聽他說,你似乎傾慕于他?”裴子清又問。
“裴大人多慮了,上次不過是衛三公子同我說話而已。”元瑾卻道。旁人聽了裴子清的話,便會覺得是纏著衛衡說話,但那日分明是衛衡自作多,要跑來告誡兩句,自然不能讓他顛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瞇,淡淡地說:“我那外甥心高氣傲,怕不是世家貴的話,他是看不上的。”
他說完這話,就和定國公一起先離開了。但他這句話的意思,簡直就是再明顯不過了。
剩下花廳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復雜。薛元瑾臉非常不好看,這里明明都要轉敗為勝了,為什麼裴子清要出來攪局!現恐怕不管是不是糾纏過衛衡,癡心妄想要嫁世家的名聲,真的洗不掉了!
衛顯蘭幾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發話了,想必四娘子日后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則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淺的,這件事對的影響很難說。但對于薛老太太來說,影響卻很顯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沒做過出格的事,但喜歡過衛衡并人發現了,的確是讓心有芥,覺得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來的有眼界一些。難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諸位娘子莫喝茶了,隨我一起去用齋飯吧。”老夫人說了,隨即一行人才前往飯廳去。
元瑾落在后面,深深地吸了口氣。
崇善寺的廡廊上,定國公和裴子清正帶著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定國公想到了剛才的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說:“你今兒的怎的注意到個小姑娘了?”
他還不了解裴子清麼,這人當年是丹縣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后來叛變跟隨了靖王,了錦衛指揮使。此人日常生活極其乏味,既不財也不貪,那些想討好、奉承、賄賂他的人都找不著門道。方才卻突然跟那小姑娘說話,小姑娘年歲不大,雖還生,倒長得真不錯。他和人家說話也委實不客氣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沒別的,不過是覺得像一位故人罷了。”
“像誰?”定國公卻想問個究竟,語氣意味深長,“你若當真喜歡,倒不如我做了這個順水人……”
裴子清立刻道:“才多大!”
定國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覺得你千辛萬苦,終于做到了如今這等的權勢地位,是為了什麼?”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們如今的地位,不就是為了隨心所,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不管世俗束縛,只遵從自己的即可。但他卻只是沉默不言。
那個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惡。
太過復雜,以至于無法言說,無法。
“行了,馬上就要見殿下,還是別說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別院,他們走到廡廊上時,便看到林立的侍衛將別院包圍住,連個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定國公覺得有些奇怪:“這守衛怎的比前些日子還嚴了。”
自然,守在門口的侍衛是認得二人的,拿開長槍放了他們進去。不過兩人的護衛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這個嗜好,回太原府的時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歡住在寺廟里。他覺得靖王府太大太雜,倒不如寺廟里住著清凈。
進了別院寬闊的前廳,只見陳設極簡,黃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兩側排開六把東坡椅,中間卻擺了個極大的沙盤,其中地勢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極為細。一著長袍的男子立于沙盤之前,低首看著沙盤的走勢,他長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見底的眼睛。雖不講穿著,卻是出一種自然的凜冽之勢。
定國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禮:“殿下。”
朱槙見他們二人來了,嗯了一聲,接過手下遞來的熱茶喝了口:“之前待你的襖兒都司部的輿圖可繪制好了?”
“不負殿下所托。”定國公從袖中拿出一卷圖,恭敬地雙手遞給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師椅坐下,打開仔細看輿圖,卻是眉頭一皺,定國公便是心下一。難不殿下對這輿圖不滿意?
朱槙接著問他:“你派三十名探,在襖兒都司打探了一個月,確認這輿圖無誤嗎?”
定國公道:“我再三叮囑了,應該不會有錯。”
“后日左副將便要帶領五萬大軍攻襖兒都司部了,倘若輿圖有誤,便是延誤軍。”朱槙抬起頭,角一扯,“到時候,我拿你的人頭來抵?”
定國公聽到這里冷汗都要下來了,苦笑道:“殿下說笑了!”
朱槙仍看著輿圖,淡淡道:“我沒和你說笑。”
定國都不知該怎麼接殿下的話了。他知道殿下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連忙問道:“您覺得這輿圖有問題?”
朱槙沉了一聲。
他自十六歲分封于西北,便開始和軍事打道,如今十二年過去,已經是個極其老練的軍事家了。輿圖有什麼問題他不知道,畢竟不是他親自去勘探的,但憑借多年經驗,和幾次襖兒都司的經歷,他覺得有些不對。
“這輿圖我會讓左副將核實的。”朱槙一旁的人收了起來,先讓兩人坐下喝杯茶,“你舊疾未愈,別站著了。”
“多謝殿下。”定國公舒了口氣坐下來。
裴子清又站起來,恭敬道:“殿下,我還有些事要回稟。”朱槙頷首,示意他說。
“太后余黨不多,傅家、蕭家其他人,幾乎在太后倒下的時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沒有異。不過東宮那邊,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殘忍地誅殺了一批宮人,讓皇上不太高興。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屬下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沒能保住他們,還殿下責罰。”
“你也知道他為何要殺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殺些人解氣隨便他吧。”
裴子清應喏,朱槙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了。
朱槙接連幾日都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了眉心,旁下屬就道:“殿下您還是歇息一會兒吧,您接連部署四個時辰了。”
“襖兒都司部的事還未定,還不能歇息。”朱槙拒絕了,襖兒都司部鄰山西,一旦作,便會對山西邊境產生影響。
下屬又道:“屬下知道您也是憂心邊疆,只是您前兩日便一直悶在房中,再接著看輿圖,恐怕也力不濟了。”
朱槙想了想,嘆了口氣道:“罷了,先把東西撤下吧!”
元瑾在別院吃過齋飯,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們一起去崇善寺禮佛。
由于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個中午待元瑾都著一冷淡。元瑾雖能為自己辯駁,卻無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過的事,的確就是腦子不清楚,喜歡衛衡還弄得人盡皆知,反倒給埋下了今日的禍患!
便不知這件事會不會影響老夫人。
其實世子選,再帶一個姐妹,這人選未必是親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許今日這事,便讓老夫人對產生了芥,不希選,甚至也有可能影響到聞玉選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這些后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薩后,便去聽高僧講佛經了,在五月會固定吃齋念佛一個月,所以這一個月都住在別院中。正好帶著薛家眾娘子一起念佛,積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并沒有什麼吃齋念佛的心,實際上心中的緒快要抑不住了。
其他幾位娘子還留在大悲殿拜菩薩,元瑾就從大悲殿走了出來。沿著廡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沒有了力氣,才蹲坐下來,將頭埋進膝中。
是聰慧老練,是能干,但也總有喪氣的時候!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按著計劃的走,卻無奈本人,四房,總是有拉后的時候!
前世的種種,也都不肯放過!
元瑾將頭埋在膝上一不。只能放松這麼一會兒,等回去之后,便再不能出弱態。
不管結果如何,還等幫聞玉去爭,總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現在,便頓生一種悲涼之,難免覺得窒息。
當這般放縱自己沉溺的時候,卻沒有察覺到有個人走近。
看到如一團鵪鶉蜷在那里,來人的腳步停頓。隨后悉的聲音響起:“怎麼的,你又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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