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湛不理解這些事,無聊地眨眨眼,但見母親認真地聽著,便也提著自己的燈籠,繼續安靜地聽歆娘訴說自己的故事。
“那時我和韻娘兩人都忙著在家里制嫁,所以拿了簪子后就再沒見過面了……可誰知道,就在出嫁日子將近時,韻娘接到了外婆的口信,腳不好,想要在韻娘出嫁前再看一看。結果,韻娘去外婆家的路上,由于剛剛下過好幾天的大雨,山路陡峭,泥土松,韻娘一腳踩空就……就……”歆娘捂住自己的臉,幾乎說不下去。
玄湛驚愕地睜大眼睛。
歆娘說著那麼久前的事,卻依然痛苦不堪,搗著自己的口,低聲喃喃:“韻娘去世后……阿躺在的墳頭,不吃不睡,要隨而去。而我做夢的時候,夢見了韻娘,對我說,我們同姐妹,現在不能看著阿了,請我幫照顧他。我一連夢到好幾天,無奈之下,只能去告訴我的父母,讓我代替韻娘嫁給阿。族里的人都憐憫韻娘和阿,我也就此嫁給了阿……”
周圍的人聽著的傾訴,都在暗暗嘆息,碧子卻問:“韻娘的尸找到了嗎?”
歆娘點頭:“當天就在山谷中找到了……摔得模糊……”
“的那支簪呢?”又問。
“這麼小的東西,墜崖下去,怎麼可能還找得到?”歆娘掩面泣道。
碧子又問:“那你之前的未婚夫呢?”
“我的妹妹嫁給他了,現在……他們一家人也十分和……我和阿,本來也過得這麼好……”
碧子轉頭看著靜靜躺在那里的劉的尸,淡淡說道:“好嗎?或許你很好,可你丈夫的,終究不是你,你縱然心積慮,甚至殺了同姐妹的韻娘,也搶不過來。”
歆娘聽的語調突然變得冷淡,一時之間打了個冷戰,也不由自主地蜷起來:“你……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殺……殺韻娘?你……你本連韻娘都不認識,別胡說八道了……”
捕快們著,更是無法理解。剛剛他們認為歆娘殺了自己的丈夫時,是出聲質疑,可現在卻又憑著三言兩語斷定歆娘確實殺了人,而且殺的還是個早已死了的人。
眾人都不著頭腦,也只能面面相覷,無人出聲。
碧子繼續說:“你知道你丈夫為什麼會忽然死在這里嗎?因為,他知道了韻娘的死因。也許他始終還是著韻娘的;也許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枕邊人,竟然是個殺人犯;也許他確實和你過得很恩,以至于沒有勇氣直接對你下手。所以他將你的簪子握在手中,這樣就算他隨韻娘而去之后,府也依然會決你,為韻娘報仇。”
歆娘的眼睛中充滿,狀若瘋狂,十分可怖:“你胡說!我們、我們這麼恩,這些年阿已經漸漸不再提起韻娘了,他怎麼會……認為我殺了韻娘?”
“讓他忽然明白的,也許是一個作,也許是一句話,也許,是你深藏在妝盒中的,這支他親手做的金簪……”碧子手指了一下那支金簪,“你說自己平時舍不得戴,那麼,過年時,應該會戴上它吧?我想你的丈夫,應該是剛好就在今年過年時,仔細看了一下自己親手打的這支簪,然后明白了一切……”
歆娘渾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阿手中的那支簪子,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碧子走到尸的旁邊,將那支簪子拿起,緩緩地說:“你說韻娘是一個人在山路上摔下來的,這句話,不是真的吧?因為,當時的邊,一定還有另一個人在,那就是——你。”
玄湛提著燈籠,張得圓圓,目亮亮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而捕快們也忘了說話,只看著手中的簪子,聽繼續說下去。
“金首飾是最貴重的嫁妝,外婆要在韻娘出閣前和見面,當然會帶著未婚夫給自己打的金簪去給外婆看。也許就在那條陡峭的山路上,你追上了。不過我估計你不是一下子就將韻娘推下去的,兩個人還廝打了一陣,所以,你們的金簪,在撕扯中散落了,你的金簪,隨著韻娘掉落在谷底,而的金簪,卻掉在了地上。而你卻誤以為掉在地上的是自己的金簪,誰你們的名字這麼像,而梅花篆,又這麼難辨認呢……”
碧子將歆娘手中的金簪橫過來,遞到面前,說:“你應該不識字,更不會認識梅花篆字。然而學過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這個字,不是你的‘歆’字,而是,韻娘的‘韻’字。金簪上的字這麼小,字又這麼相近,梅花篆,認識的人并不多,就連你的丈夫,也在很久之后,才突然看清楚……原來這是,韻娘的簪子。”
歆娘萎頓地坐倒在地,手中抓著那支金簪,死死著自己的丈夫,跪倒在地,匍匐哀哭。
“你說過,自開始準備嫁妝之后,你和韻娘就再也沒有見過面,那麼,死去的韻娘的簪子,是在什麼時候到了你的手中?”碧子著歆娘,聲音平淡,“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出嫁的時候本應是最舍不得彼此的時候,卻為何不相往來?想必那個時候,就已經私下為阿而發生了不快吧。然而,就算你終究將好姐妹的未婚夫搶到了手,你也只是徒徒害了你們三個人的一生而已。”
歆娘死死握著那支金簪,那簪子深深刺的掌中,卻仿佛毫無覺,只怔怔地坐著,一不。
“然而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去找韻娘的時候,為什麼要帶上自己的簪子?你本來不應該帶過去的,不然也不會在那時混淆。”
“我……我不想殺韻娘的,我在山道上追上,只想求把阿分我一點,哪怕……哪怕我做小的都行……”歆娘聲音艱,“我帶著我的簪子,想說我們可以一樣的,一起長大,一樣的嫁妝。所以如果舍不得讓給我的話,那麼一起嫁給一個男人也是可以的,不是嗎……”
碧子長出了一口氣,輕聲說:“不是的。”
歆娘捂著口,氣息沸烈沉痛,嗚咽聲卻已漸漸停住。手中的金簪已刺了心口。
“你說得對……不是的。……一口就拒絕了我。我和推搡,不知道山道已經被雨沖得……松垮,一腳踩空就……”
捕快們趕沖上來,將的手拉開,可心臟被刺,顯然已經兇多吉。歆娘瞪著面前的碧子,似乎還想問什麼,但終究還是倒了下去。
兩尸,一場混。被捕快們抬到一起的一對夫妻,頭并頭,肩并肩,若不看傷口的話,也像是相互依偎。
碧子輕輕嘆了一口氣,牽著孩子的手,轉離開了。
玄湛的手中還提著那盞燈籠,短短一截蠟燭正要燒完。他在燭之中回頭看著雪地上柳樹下的人群,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問:“娘,還有一個問題,你沒有解答。”
低頭看他,眨眨眼睛。
“因為娘說丈夫是自盡的,可當時尸手邊并沒有兇,他又是怎麼自殺的?”
“有兇的話,不是一下子就被人發現是自殺了嗎?兇當然要藏起來了。”
玄湛趕拽著的手,問:“藏在哪里?我怎麼沒看見?”
“當然看不見了。你忘了嗎?歆娘說本來和丈夫一起在樹下放燈的,可我們去的時候,那里黑暗一片,燈又在哪里呢?”
“在哪兒呢?”玄湛疑地思索著,見抬頭看向天空,便隨著一起看去。
碎雪飄落的天空之上,有一點一點明亮的芒,在閃爍。那是被人們放上去的天燈,正投向高不可知的九天之上。
“他是首飾匠,做一把很輕很薄的刀,一點都不費勁。”
玄湛聽著母親的話,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那些逐漸消失的芒。
下墜的雪,連同飛升的天燈,一起被一把傘遮住。他看見父親微笑的面容,俯看著他。
母親含笑接過父親手中的大傘,高高撐著。
父親將他抱起,幫他輕輕呵了呵冰冷的小手。
一家人往燈火最盛走去。玄湛偎依在父親懷里,喃喃說:“爹,我要跟你告狀,娘又多管閑事了。”
“嗯,這樣也好。有命案的地方就有,我一下就找到了你們。”
“爹,今天娘可厲害了,三兩下就破了兩個命案,一個今天的,一個多年前的。”
“一直這麼厲害,難道玄湛不知道?”
“爹,我也很厲害,一眼就認出了你教過我的梅花篆字。所以要不是我,今天的案子才破不了呢!”
“哦?看來玄湛比娘厲害,你娘名時已經十二歲了,可你才剛八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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