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王爺,真好又多!這類人看上誰都憑喜好,今兒你明兒他,興頭上百樣揪細。等一撂手,大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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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殘
音樓一天之了兩次驚嚇,覺得有點承不住,坐在炕上只管發呆。彤云挨著腳踏覷,“主子,您老說桃花運不旺,您瞧這回不是來了?”
把臉埋在臂彎子里,聽這麼說轉過臉,出一只眼睛看,“這是什麼桃花?上來就我,這兒薅一把那兒薅一把,還說師兄妹結親,有這麼結親的嗎?我算看出來了,這些耀武揚威的貴人就這奏,不拿人當人看!”
彤云垂著角皺著眉,五看上去有點稽,“甭管怎麼,好歹也是一朵花,雖然好點兒,將就也能看看。您要想往后有好日子過,不了吃暗虧。要是尋常家子,小叔子嫂子丟人,帝王家就不一樣了。您知道高宗皇帝吧?可賀敦皇后是太宗正經元后,最后還不是給高宗來了個收繼婚!鮮卑人沒那麼講究,跟誰不是跟吶,您說是不是?”
愕了下,“聽著有道理,敢是我當時沒想開?”
“那您這會兒想開了嗎?”彤云湊近了些,“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您打算老死在泰陵啊?”
“不想,那怎麼辦?我再去勾引福王?”憋出個作嘔的表,“我想起他就犯惡心,真下不去那手!”
“您都下了,下手怕什麼!”彤云退回榻上,抱著褥子躺下來,翻個道:“您這麼想,如果皇上沒駕崩,翻了您的牌子伺候,您去不去?一樣的道理,這宮里誰認識誰?除開宮就是凈了茬的太監,男人只一個,眼下死了,沒準兒福王就下一任的主子爺了。反正撇開那些不論,您瞧準了時候求他給您做主,他好歹是位王爺,把您從泰陵撈出來不費吹灰之力。”
音樓又點頭,直躺尸瞪著屋頂,“有道理。”
彤云嘆氣,“您別有道理,好好琢磨琢磨吧!您往后啊,就是個高呆著的命。要找男人,非得是位高權重的,否則您就得天天敲木魚。敲著木魚好玩兒麼?三天五天還覺著清靜,十年八年您得瘋!我聽說守陵的好些太妃到后頭連人都認不得了,跑出去死在哪個犄角旮旯,找都找不著。”
音樓垂頭喪氣,“我要是進了陵地,沒人救我我肯定出不來。最后也得像老太妃們一樣,死了往妃子陵寢一埋就完了。”
“所以您不能那麼懶了,您得活開。我先頭還覺得李人跟了閆蓀瑯也不錯,現在看看您,您得福王垂青,比李人強百倍。福王渾上下什麼都不缺,得了個大便宜,您找地兒樂去吧!”
“這話不對,我沒得便宜,是給占了便宜。”音樓把人倒扣過來趴著,“還有我是主子,你不能說我懶,不合規矩。你該說我樂天知命,這麼聽著順耳點兒。”
彤云乜一眼,“奴婢也是為您好,您有時候扎進死胡同,就缺當頭棒喝。我冒死直諫,是良臣。”
音樓錯著牙點頭,“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恨我把賞你的東西收回來了。”
“那點算什麼!等您飛黃騰達了,還愁沒我的好?走出去我也人五人六的,給我自己長長臉。”彤云打個哈欠喃喃,“您這輩子橫是和這帝王家結緣了,留在宮里才是正途。別愁孤單,好些得寵的太監都和主子們走得近,到時候咱們也養一個,供您取樂。”
音樓聽得臊眉耷眼,“你可真好意思說,你要是個男人,八比福王還要好。”
“我說的是實話,您沒聽說過啊,不好些嬪妃,連皇后都……”捂住了,“該死該死,差點說了,人知道了要拔舌頭的。”
音樓嗤笑:“真要拔舌頭,你渾長滿了也不夠拔的。皇后怎麼了?皇后也養太監?”
有些人啊,話到了邊吐不出來他難,彤云就屬于那類人。故弄玄虛半天,最后不問還上趕著告訴你呢!果然一放魚線就上鉤,連餌都不用拋。暗挫挫說:“皇后和掌印太監有貓膩,您不知道?”
怔了怔,想起肖鐸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覺得不大可能,“司禮監有幾個掌印太監?”
“您糊涂了?闔宮只有一位,掌印多了還不得套啊!”彤云嗓門兒道,“就是肖鐸,您的那位救命恩人。我有個發小在坤寧宮當差,是皇后邊服侍的人。每回皇后召見肖太監,宮里侍立的人都得識趣兒退出去。什麼話不能當人面說?肖太監在坤寧宮一呆就是兩刻,您說孤男寡,能干什麼?”說著話鋒一轉,“這話我只告訴您,您可不能往外宣揚。東廠刺探消息是天下頭一等,這種閑話要是肖鐸知道了……”喀地一下做個抹脖子的作,“明早太就該照在咱們墳頭上了!”
音樓有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太難為人了,要用拿不出手,那多著急啊!”
彤云悶在被窩里咭笑,“人家聰明著呢,什麼辦法想不出?皇后宮里有個巫儺面,鬼臉兒紅鼻子。那鼻子不尋常,鼻尖兒蛋大小,整個足有四寸半長,就像上刑用的木驢……”這麼驚心魄的/幕,自己也臉紅,忙訕訕住了口。
音樓起先還沒明白,后來回過味來,唬得目瞪口呆。翻仰臥,不知怎麼覺得好好的一朵花給糟蹋了,心里悵惘不已。長嘆一聲,“肖廠臣可憐見的!”
彤云唔了聲,含含糊糊道:“不可憐,當奴才的都是這麼過來的。有付出才有回報,要不您以為他怎麼執掌司禮監,怎麼提督東緝事廠的?大事者不拘小節,主子您也該學學肖廠公才是啊!”
音樓沒應,沒過多久那丫頭就睡著了,鼻子眼氣像拉風箱。音樓睡不著,腦子里轉得風車似的。
福王的名頭響鐺鐺,大鄴沒幾個人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墊窩兒(對最小的兒子的戲稱),前頭兄弟死了一溜,就剩他和大行皇帝哥倆。后來大行皇帝繼位,他封了王,在京里舒舒坦坦用著。要說這人吧,大病沒有,就是好,誰家姑娘媳婦兒了他的眼,翻墻撬門也得把人弄到手。這麼個神憎鬼惡的脾氣,卻寫得一手好字,想是老天爺發錯了恩典了。他在書法上頗有造詣,臨誰的字,一準兒木三分。據說來一段瘦金,蓋上他慕容高鞏的大名,擱在琉璃廠能買好幾千銀子。
鬼擅長丹青,就像肖鐸這樣一個整潔人兒必須取悅皇后一樣,讓人敬畏之余又覺得腌臜。可見世事難兩全,越靠近權力中心的人越復雜。音樓拍了拍額頭不由發笑,對肖鐸又知道多?憑他救了兩回就生出這麼多慨來,也許人家原就是這樣的人呢!
不過他先前的話是聽進去了,他和彤云一樣的意思,跟誰都是跟,皇帝臨幸你,你不也得了躺著嗎!不同之在于皇帝翻牌子可以大大方方讓人知道,福王來這手就藏著掖著見不得。不管怎麼,太妃的名號在這里,真要答應了……算怎麼回事?
再好好想想,不著急,好好想想再決定該怎麼辦。救命之恩不能不報,賒著賬,沒準人家一來氣又弄死一回。
音樓絕對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心大,能裝得下整個紫城。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什麼都想開了,沒殉葬是運氣好,半夜給人吃了豆腐也沒什麼,是自己太惹人了,人的煩惱就是多。
倚窗看前排殿頂上金燦燦的日頭,天兒晴了,轉眼就暖和起來。之前下四十來天雨,八是為大行皇帝哭喪。細想想他也沒什麼建樹,天菩薩這回窮大方,哭得這麼悲凄綿長。人斷了氣,反而換了副臉,大概知道要出喪,行方便事兒辦起來順當些吧!
至于頜下的瘀痕,三兩天恢復不好。肖鐸派人送了膏藥來,啪啪左右開工了一脖子。晚間撕下來的時候淡了不,雖還沒完全消退,嗓子倒清亮了,在靈前也能哭得比較有面。
第三天要殮,裝樣子也得提前上謹殿跪著去。彤云給收拾好,孝帽子深,一扣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主仆倆相互攙扶著,乘著夜黑風高進了后右門。
謹殿前白幡漫天,金銀箔被風吹得嘩嘩響,殿里梵音連綿,臨其境才有了辦喪事的沉重。因為還沒裝殮,殿里支了高高的帳幔,帳是皇帝的簀床,帳外設高案擺放禮祭品。守了兩天靈的宮眷和近臣跪在青廬兩邊,見有人來了都抬頭看。音樓有點慌神,不過還算鎮得住。也虧有一副急淚,提著鰓麻孝服,步履蹣跚地上了臺階,在殿外三跪九叩,伏在月臺上泣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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