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聽了哼笑,“怨得誰?還不是怨你那好閨!我瞧進了回宮,旁的沒長進,心眼子倒變多了。這頭依著你,轉過來就給你下藥!虧你還有臉在我跟前說好,好在哪里?這是要把你這親爹架在火上烤,你背上燙不燙?生得住麼?還指著將來升發了孝敬你,瞧好麼,不要了你老命就不錯了!”
人不講理起來比什麼都可恨,步馭魯自己也沒主張,只管立在門上瞧,煩不勝煩地打斷,“啰嗦能把人啰嗦回來?什麼時候了還在這里同我嚼舌頭,有這閑工夫上前頭招呼人去,把那幾個嬤嬤安好,回了王府說幾句順風話,將來自有你的好。”
曹夫人罵歸罵,事總不能攤著不管。想了想實在沒法兒,試探道:“音樓替不了,索把音閣屋里的秀屏打扮打扮送上花轎得了。跟在音閣邊這些年,府里的事兒也不用多囑咐。一個丫頭出的能進王府做庶福晉,還不對咱們恩戴德?只要不說話,咱們認做義。至于你那個好閨,這個家是沒容之所了,自走的關道去罷!”
步馭魯叱道:“你瘋魔了不?進選的事惹得一,這會兒替嫁替到王府去了,這世上別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聰明?你讓一個堂堂的藩王納你府里的丫頭做庶福晉,你臉可真大呀!了,別想那些沒用的了,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搪塞南苑的人吧!”
話音才落,管家從中路上一溜小跑過來,邊跑邊道:“給老爺回話,東廠的肖大人來了,這會兒到了街,眼看就進巷子了。”
步馭魯大喜過,忙整了冠到門上迎接,果然一乘金轎停在臺階下。轎里人打簾出來,錦緞蟒袍一公服,日照著白凈的臉,也不言笑,寶相莊嚴恰似廟里的菩薩。風風火火抬進門來,步太傅在后面點頭哈腰他都不管,倒是對院子里的嫁妝很興趣,轉過頭吩咐云尉,“千戶數數,太傅大人給大姑娘的陪嫁有多。”
云尉應個是,大聲檢點起來,從一數到八,兩指一比,不無嘲弄道:“回督主的話,太傅大人討了個好口彩,大小共八抬。”
江南嫁兒,三十六抬四十二抬是尋常,像這樣八抬的真是連門面都不裝了。肖鐸哂笑道:“太傅想得周全,走水路麼,嫁妝太多了運送不便當,還是簡些的好。咱家出門瞧了時候,到這兒也差不多了,大姑娘還沒準備妥當麼?婚嫁圖喜興,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南苑來的喜娘和主事面面相覷,步太傅家結親的是二姑娘,大姑娘進宮封了才人,東廠提督一口一個大姑娘,里頭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步馭魯遭肖鐸釜底薪,登時臉上變了。又不能發作,只得好言敷衍著:“廠公弄錯了,今兒出閣的次……”
“你是說咱們太妃娘娘?”肖鐸登時抬高了聲線,故作驚訝道,“太傅大人竟不知道娘娘封貞順端妃的事兒?娘娘隨咱家來余杭只是省親,等回京了仍舊要進宮的。太傅大人莫名其妙安排了樁婚事,要將太妃娘娘嫁到南苑王府去……”他沉下臉來,掃了迎親的人一眼,“咱家奉旨一路護娘娘周全,太傅大人這是為難咱家,想害咱家背上個失職的罪名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的眾人都傻了眼,步馭魯和曹夫人更是萬沒想到,聽了他的話搖幾乎要栽倒。
不是被攆出宮的小才人麼?怎麼一下子了太妃?原來都是肖鐸在里頭耍花樣,左手要錢,右手作弄他們。可惜了一棵已經栽的大樹,早知道音樓封了太妃,回來時斷不會是那個景。如今后悔來不及了,家底掏空了,南苑王府接人的又等著,這是要把步家上絕路了!
肖鐸看著那一門殘兵敗將很覺解氣,半晌才掖著手道:“閨總是要嫁人的,留著也不能開出花兒來。我看太傅大人還是割吧,橫豎冒名頂替的事兒辦了不止一回,再來一回也無妨。不過要委屈大姑娘了,好好的正頭嫡上王府做侍妾,也不知王爺計不計較原本應該進宮的份,萬一忌諱朝廷追究,那過了門的日子恐怕要煎熬了。”
步太傅早氣得說不出話來,步家老大攙了他爹道:“肖廠公同這事也不是沒有干系的,大庭廣眾下說出來,似乎有些欠妥吧!”
以為他拿了錢就同他們一條船了,肖鐸用折扇遮住了半邊臉,著懶洋洋的聲口告訴他們,“天下沒有瞞得住我東廠的事,東廠為皇上效忠,對主子也不會藏著掖著。這件事兒我在京時就給當今圣上了,圣上只說‘且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太傅大人滿腹經綸,不會不明白。所以姊妹易嫁是為了步氏好,咱家言盡于此也算盡力了。”他轉過往門上去,經過嫁妝時略停了下步子,嘆息道,“可憐見的,怎麼說也是個嫡,八抬嫁妝實在是寒酸了些。千戶給我隨十兩銀子的份子錢,甭登帳了,算我給大姑娘添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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