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樓有些吃驚，“抓了孩子嗎？回頭別鬧大了！”

“鬧不大，你放心。”他換了件佛頭青素面細葛布直裰，站在門前沒進來，瞥了云尉一眼，轉往刑房方向去了。

說刑房，其實是后面園子里辟出來的一間柴房，兩間打通了，統共不過五六丈面闊。之前拘過人的，酷刑過了一遍，青磚地上淋淋漓漓全是水，進門就是一化不開的腥氣。這種味道于他來說是聞慣了的，并沒有什麼了不得，宇文家的小崽子卻不，嚇得臉煞白，站在木架子前只管發抖。

他找了張圈椅坐下來，偏頭打量那孩子，個兒不高，穿著小號的象牙白山水樓臺圓領袍，頭上束玉冠。宇文氏果然是盛產人的，這麼點兒孩子雕玉琢，有點觀音駕前善財子的模樣。

他和悅笑了笑，“什麼？多大了？”

那孩子畢竟小，瑟了下道：“宇文瀾舟，今年七歲。”

他點點頭，“知道我是誰麼？”

瀾舟很快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左不過是我父王的朋友，接我過府玩兒的，回頭就送我回去。”

他的眉慢慢挑起來，拿扇子遮住了口，笑道：“好伶俐的孩子，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這來燕堂是誰的產業麼？不愧是宇文良時的兒子，打馬虎眼倒是一等一的。我不是你父親的朋友，今兒請你來也不是玩的。你父親欠了我一筆債，我追討不回來，只好把你帶來充數。”

那孩子直勾勾看他，眼睛純澈得水一樣，稚聲道：“這麼的，阿叔何不同我父王坐下來好好商談呢？我父王是個守信的人，欠了錢財或是人，必定會盡力償還。至于我，我只是個庶子，在王府里無足輕重，就是來了，恐怕對阿叔也沒什麼幫助。”

人擄掠，最要的一點是示弱，這孩子倒明白。肖鐸若是個尋常人，大概會被他純良的外表蒙蔽，只可惜他閱人無數，小小年紀到了這種刀山海的地方不哭不鬧侃侃而談，那就人信不實了。

他使個眼命人把他吊起來，那孩子終于有些驚惶，咬著掙扎不休，昂首道：“阿叔何必這樣，我今年才滿七歲，大人的恩怨和我有什麼相干？我一心只在讀書上，阿叔為難一個孩子，是君子所為麼？”

他歪著頭打量他半天，“虎父無犬子，宇文良時后繼有人了。看看這張鐵口，留到將來必定是個禍害。”檀香扇骨點了點道，“原本各種刑罰都該過一遍，可究竟是個孩子，能從寬還是得從寬。咱家瞧他有骨氣，就把脊梁出來得了，回頭找個甕裝上，王府就近扔了，宇文良時早晚能發現。”

那孩子駭然大起來，“阿叔留著我同我父王談條件不好麼？為什麼非得殺我？”

他漠然道：“誰是你阿叔？你要怨就怨你父親，他招惹誰也不該招惹我！事到如今談條件是用不著了，你子償父債，有什麼冤屈，上閻王殿申告去吧！”

他發了話，那頭兩個番子拿著大鐵鉤上來，脊梁骨這種活兒還得老手干。東廠這幫施刑的人，對殺人有特殊的癖好，手段越是離奇越是喜歡。聞見腥氣就癲狂的人，要開殺戒簡直像節日的狂歡。里哼唱著，圍著那孩子打轉，手一揚，一鉤子扎在他頭頂的木架子上。刑拿烏黑的托盤托著，從中挑出一柄鋒利的小刀來，一把挽起他背后的頭發撕開裳，像裁裁似的，在那孱弱的脊椎上仔細丈量。

挑出尾椎，先讓脖子離了，鉤子勾住脖梗上的那一截，施刑人抱住刑者的使勁往下一扽，一脊梁就干干凈凈剔出來了。吹吹刀鋒，嗡然一聲響，正打算下手，佘七郎進來稟報，說宇文良時到了。番子們停下手等督主示下，那孩子著聲道：“阿叔三思，冤家宜解不宜結，若是能化干戈為玉帛，不單對我南苑王府，對阿叔也有大大的益。”

一個孩子有這等縝的心思，天底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不過他眼下沒有心思理會這個，既然南苑王找上門，總歸會有些說頭。他看了宇文瀾舟一眼，未置一詞，起往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