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笑容慢慢褪去,老媼自以為拆穿了藺承佑的謊言,得意地笑起來。
絕圣和棄智擔憂地看著藺承佑,師兄嗓音暗啞,腳步也虛浮,哪怕看上去泰然自若,也不過是在強撐而已。
但師兄向來計出萬全,怎會這麼快就邪瞧出破綻。
他們覷那老妖,它本來蓬頭歷齒,短短時間有了回春之象,稀疏的白發變得茂了,凹陷的臉頰也逐漸盈,單聽它清脆的笑聲,會誤以為它才二八芳齡。
仰頭看天,霾的天幕下,星辰都似染上了烏沉沉的澤,這天象委實詭異,不是有大災,便是有大煞。
兩人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等那老妖吸夠了煞氣,估計所有人都得遭殃。
等等,師兄的步伐怎麼有些古怪,往東三步,又退回西側,上說要走,卻遲遲留在陣前。
絕圣和棄智腦中白一閃,師兄這是——
他們既忐忑又興,盯著藺承佑的步伐,一也不敢。
藺承佑趔趄了幾步,不聲看過去,絕圣和棄智微微點頭,藺承佑勉強穩住形,提氣往后一躍,落到了屋檐上。
他踏在瓦當上,笑著負手向前走:“枉你修煉數百年,只知在皮囊上下工夫,卻不肯修煉修煉腦子。月燈閣是圣人筵饗進士之,每年登科放榜之時,儒家的浩然之氣,令天地為之一清。
“此劍雖是道家之,但生來戾嗜,用尋常的道家法子來制它,只會適得其反,反倒是儒家的賢傳圣經,或可滌清戾氣。我師尊將九天玄劍供在月燈閣,正因為那是儒家圣地。”
他說得有板有眼,老妖細長的眼睛幽閃過,終于坐不住了。
今晚是魔之日,只要捱到子時,一切都水到渠,哪知藺承佑這小子突然冒出來,屢屢誤大事。
即將魔,上的堪比麒肝髓,要招來群煞對付藺承佑,必須以自做餌,因此明知會損傷本,也毅然斫下一指。
從將斷指扎土那刻起,就引來了大批垂涎三尺的煞魅。
一方面得眾煞困住藺承佑,另一方面利用藺承佑牽制群煞,在兩方斗得不可開之際,坐收漁翁之利大肆汲取煞們的靈力。
汲取的越多,功力漲得越快,毋需等到子時,這些掠奪來的龐大煞氣足以助提前魔。
還差一些火候,萬萬不能在這種要關頭離陣,但藺承佑滿腹計渾不似道家中人,他扯謊也就罷了,萬一是真的,等他拿到九天玄劍回到此,沒準真能回天轉日。
要不要出陣阻攔他?心中委決不下,銀白的月下,紫年踏在青琉璃瓦上,袂如風往院外掠去。
絕圣和棄智暗中留意老妖的表,因為拿不準的反應,大氣都不敢出。
也不知捱了多久,老妖忽然哼笑起來:“我勸你花花腸子,別說區區一把破劍,就算把你師尊請來也奈何不了我。不如我們打個賭,你設下的那個‘破煞結’究竟能攔我多久?在你回來之前,我能不能把你兩個小師弟統統吃到腹中?”
絕圣和棄智頭皮一炸,這妖不但不肯上當,還反過來拿他們要挾師兄。
藺承佑的笑聲遠遠飄來:“右邊那個棄智,平日沐浴上干凈些,你若不嫌棄,不妨先吃他。”
老妖怔了怔。
兩個小道捂住,嚶嚶哭起來。
眾人這時已奔到院門口,杜夫人年紀大跑得最慢,滕玉意也因此落在了后頭,聽到藺承佑這番話,腳下一個踉蹌。
藺承佑分明在故弄玄虛,如果真有九天玄劍,哪會跟那老妖攀扯這麼久。可惜不管藺承佑怎樣用言語激惹,老妖就是不肯出陣。
扭頭看向庭院,眾煞被院落上方那張金網困住,一個個如無頭蒼蠅般在陣中撞,那些被藺承佑燒毀的花草卻似有了死而復生的跡象,一陣薰風吹過,焦枯的枝葉幻化出絢麗奪目的。
老妖端坐在姹紫嫣紅的花海中,量又高大了好些。
滕玉意心中悚然,從未見過這般古怪的景象,再想不出對策,定會生出天大的禍端。
心生一計,低聲說:“姨母,等一等。”
隨即揚聲道:“藺世子,我有一件護的法,名曰翡翠劍,先前在林中被老妖奇襲,我正是用此劍砍下老妖的右爪,世子若不嫌棄,不妨拿去一用。”
這話是專說給老妖聽的,此劍頗為古怪,不見得愿藺承佑驅使,藺承佑眼空四海,也未必肯用旁人的法,但只要提起失去的右爪,必定中那老妖心腸。
話音未落,便覺兩道冷厲怨毒的視線投過來,滕玉意微笑意,接著道:“別看這妖猖狂,遇到此劍就不了,上皮就像爛泥一般,一削便是一大塊,一削便是一大塊……”
笑地,有意說得極慢,老妖眼睛里的怒火噴薄而出,像是恨不能把滕玉意上的服燒出個。
夜中墻頭瓦當響了一下,藺承佑果然極聰明,當即饒有興味道:“竟有這等好?小娘子若是方便,扔與我瞧瞧。”
滕玉意套好劍鞘往房梁上擲去,藺承佑撈到手中,原來是把三寸長的小劍,
月下呈瑩碧,劍刃鋒薄如葉片,之如冰,似玉而冷。
他見過無數絹彩珠璧,翡翠做的劍卻是頭一回見到,奇怪如此脆薄的材質,竟能經年不碎。
然而不等他細看,劍上的亮就不復瑩,像蒙上了一層灰霧,慢慢轉為黯淡。
他不聲用袍袖擋住老妖的視線,可惜了,居然是一件認主的法,離了主人就跟普通的翡翠件沒什麼兩樣,非但傷不到老妖,還會白白折損劍。
他抬眼看院中那頭戴冪籬的,夜中亭亭而立,不見半點慌張之態。滕紹他見過幾回,戍邊守國的名將,此劍如此了得,多半是滕紹給兒防的。
可這小娘子不像會武功,哪怕把劍還給,憑的手也休想接近那妖。
他瞬間改了主意,笑著點點頭道:“好劍,好劍。月燈閣太遠,小娘子此舉直如雪中送炭。我捉過不妖怪,但從沒吃過妖怪,待我把它切膾,正好拿來下酒。”
說著隨手指了指門口的幾名護衛:“你們到前頭拿些醯羹,再取幾壺松醪春來。”
這架勢哪像在捉妖,倒像在王府的園子里舉酒列膳,護衛心里雖然七上八下,但也不敢違逆小主人的命令,一邊戒備地瞪著老妖,一邊緩緩后退,末了收好兵,匆匆下去安排。
滕玉意道:“世子手的時候,別忘了把它的左爪留給我。”
藺承佑揚了揚下:“你也要拿它下酒麼?”
滕玉意搖搖頭:“我早前得了它的右爪,想湊一雙。它皮糙厚,極難嚼,我打算先放到甕中腌制些日子,待皮,再蘸了橙齏來吃。”
他二人有來有往,那旁若無人的口吻,簡直把老妖視作下酒菜。
這下不只那老妖氣得七竅生煙,連杜夫人和留下來的護衛都瞠目結舌。
作者有話要說:橙齏:其實就是橙醬,唐朝一種常見的醬料。用來蘸魚膾,或者蘸膾吃。
這種醬料似乎滿歡迎的,經常見唐人宋人在詩里或是傳奇里寫到這種調料,唐人王昌齡就有“冬夜傷離在五溪,青魚雪落鲙橙齏”的名句。
我覺得這東西味道應該是酸酸甜甜的,蘸醬吃正好可以中和魚膾的腥味吧,咽口水(我不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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