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神復雜,踟躕片刻,指了指自己的嚨。
藺承佑彈指一揮,老妖咳了好幾聲,啞聲道:“說來全憑機緣,從未有人指點,我在山中苦練,那夜遇到雷雨,為了避劫闖一個山中,不幸遇到山崩,困在中數月,無意中堪破了天道,奪人軀殼的法子是自己悟出來的,今晚之所以去那片竹林,是因為不耐煩每日用功力給安國公夫人續命,想換新鮮的人軀殼罷了。”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袍袖一揮,老妖上的烈火再次焚燒起來,每一塊骨頭都鉆進了萬只螞蟻,人痛不生。
老妖苦痛哀嚎:“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醴泉山后頭找尋,我所在的山頭千年來未有人探訪,早已了空山絕谷。”
藺承佑簡直是鐵石心腸,非但不停手,還示意絕圣和棄智念得更快。
老妖不堪折辱,凄聲痛罵:“藺承佑!你這小人,說好了答完問題就放我一馬,怎能言而無信?”
話音剛落,符紙化作火龍攀上老妖雙,這回它連下半也化了樹。
藺承佑笑容里著殘忍:“你殘害了這麼多生靈,還指不吃苦頭麼?我給你的機會不多,你別想著耍花樣,老老實實告訴我,點化你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老妖心知再來兩回,自己必定被打回原形,苦熬了數百年,怎甘心做回無知無覺的老樹,掙扎了又掙扎,只得飲恨吞聲:“我說,我說……”
它咽了口唾沫正要開腔,天幕陡然一亮,頭頂的穹窿傳來虺虺之音,不等眾人作出反應,一道雪亮的電滾滾而下。
藺承佑面微變,這東西直奔陣眼,分明為救老妖而來。
他眼疾手快,急忙拽過樹妖往后一縱,符龍失了他的控制,頃刻間將老妖打回原形。
那怪雷仿佛有所知覺,居然橫空一拐,化作一團白霧沒在半空中,來去皆無形,仿佛從未出現過。
絕圣和棄智召回鎮壇木,縱起來擁到近前,低頭看那老妖的原形,一株不不細的樹,上有碧苔包繞,異香撲鼻而來。
兩人驚魂未定:“師兄,那怪雷是為了救老妖來的?”
藺承佑盯著那道電來時的方向,從懷中取出鎖魂豸縛住樹扔給二人:“回破煞結里待著。“
又沖那幾個仍在拭汗的護衛道:“你們速將幾位傷者和安國公夫人送到昭樂軒安置,我去去就回。”
他躍到垣墻上,一瞬融了夜中。
***
昭樂軒院落局促,統共只有一間寢房,滕董兩家別無選擇,不得不安置在一。
宮人們大多嚇破了膽,護衛也是心有余悸,直到收拾停當,眾人還有些魂不附。
杜夫人雙打,把滕玉意樓在懷中一個勁地拍,滕玉意回想方才藺承佑對付老妖的形,簡直滿腹疑團,藺承佑不但追問老妖為何去竹林,還猜測有人在那等它,這一點之前從未想過,當時帶端福等人趕到時,林中只有老妖和表姐主仆,只知表姐遇襲,對起因一無所知。
假如老妖并非偶然闖進那片竹林,而是去赴約,那人藏在何?表姐被老妖襲擊,會不會是因為表姐無意中撞見了什麼。
來回揣半晌,越想越心驚,忽聽姨母輕聲呼喚表姐,這才回過了神。
藺承佑給的藥有奇效,表姐上的古怪金悉數消退,白芷和紅奴雖然還在昏睡,但也都有了好轉的跡象。
端福安置在外頭廊廡下,待滕玉意去看時,呼吸也漸趨平穩。
靠窗的榻上,安國公夫人和董縣令家的二娘子并排躺著,一個氣若游,一個因為沒服藥,依舊昏迷不醒。
管事娘子死里逃生,等緩過了勁,想起藺承佑給的丹藥全被滕娘子搶走,而今滕家那幾個服了藥都見好轉,唯獨家二娘命懸一線,不由憂心如焚,一邊照料董二娘,一邊時不時瞪滕玉意一眼,目遮遮掩掩,滿含指責和怨懟。
滕玉意察覺背后的視線,扭頭要看個究竟,這時宮人進來傳話:“世子走前說他有一事要查證,屋里幾位都是未嫁的小娘子,讓奴婢們提前做些安排。”
杜夫人早前約聽見幾句,只當藺承佑要過來查探傷,原有男大防之慮,這下徹底放了心,趕忙應道:“是。”
管事娘子盼著從藺承佑再討要幾粒救命藥丸,自是百般應承:“全聽世子安排。”
宮人們便將五位傷者并排放在胡床上,障以厚簾,只出舄底。
滕玉意幫著搴簾時,無意中看了看董二娘,意外發現董二娘面上并無金灰,氣息竟也算平穩。
噫,不是中了妖毒麼?心中一待要細看,管事娘子就因為怕過風把簾幄擋上了。
滕玉意干脆繞到簾子另一頭,不聲再次察看,就在這時,外頭腳步聲紛至沓來,庭前開始有人說話了,宮人應承了幾句,掀起門簾進來回道:“鎮國公府的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來了。”
杜夫人錯愕道:“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
段小將軍名段寧遠,鎮國公府的長子,玉兒的未婚夫婿。永安侯夫人段文茵,則是段寧遠是一母同胞的姐姐。段文茵長到十七歲時,嫁去了的永安侯府。
段家姐弟只差三歲,歷來親厚。日后玉兒嫁給段寧遠,還得段文茵一聲“姐姐”。
杜夫人堆起笑容要起,宮人又道:“今晚段家也在紫云樓觀大酺,聽說滕娘子了驚嚇,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特趕來相幫,另有幾位跟鎮國公府沾親帶故的夫人聽說此事,也趕來照應。奈何世子為了捉妖封了中門,他們只好在中堂等候消息。現聽說世子降伏了那妖怪,便到苑來了,永安侯夫人在外頭問,夫人和小娘子可有避忌,能否進來探視。”
宮人說話這當口,外頭廊下有好些婦人喁喁細語,倒是沒聽到段寧遠的聲音。
滕玉意心里冷笑,面卻如常,杜夫人只當害,拍了拍的手背,悄聲道:“來得這般及時,段家也算有心了。”
床前已經擋上了厚實的幔帳,杜夫人再無顧忌,理了理臂彎里的巾帔,熱相迎:“快請進。”
這時外頭一陣喧囂,又有人進了院子。
“傷的共有五人,除了滕家,另一家是誰?”是藺承佑的聲音。
滕玉意有些吃驚,藺承佑這麼快就回轉,不知可查到了什麼。
“是萬年縣董縣令家的二娘子。今晚跟幾位員千金約好了在江畔飲宴,赴宴途中不慎撞了邪,趕回城救治怕來不及,聽說請到了道長,便托永安侯夫人關照也進了紫云樓。”
滕玉意意味深長瞥了瞥簾后,早該料到,若無貴人相邀,尋常員的家眷不能紫云樓,原來把董二娘攬進來的“貴人”不是別人,正是段寧遠的姐姐段文茵。
他們姐弟一貫深,前世段寧遠因為跟退親之事險些被逐出鎮國公府,全靠段文茵從趕來為弟弟說好話。
這幾日趕上上巳節,段文茵回長安不奇怪,但董家出事,不求別人偏求到了段文茵的頭上,更奇怪的是,兩家素昧平生,段文茵竟也應承下來了,除了弟弟段寧遠所托,滕玉意想不出別的因由。
盤算日子,眼下是早春,離段寧遠上門退親還有三月,可見段寧遠對董二娘上心,比自己預料的還要早。
藺承佑道:“我要進屋察看傷,里頭都安置好了吧?”
管事娘子聽到此,當即從榻上彈起來,一溜煙奔到門外,撲通跪下道:“求世子救救我家二娘,方才世子把藥給滕家小娘子安排,可是我家二娘無福,一粒都未分到,如今二娘命懸一線,只求世子救命。”
就聽一位年輕男子訝道:“藥未分給你家二娘?!”
正是段寧遠的聲音,含怒意和指責。
管事娘子只顧磕頭,泣不聲。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魑魅”——出自韓愈《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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