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也在思量今晚之事,就段文茵走時的態度來看,兩家退婚之事不會那麼順利,段寧遠即將冊封世子,段家斷不肯在這個當口讓段寧遠被人詬詈品行。
今晚的事雖說在場諸人都看得明白,但畢竟沒人親眼看見段寧遠和董二娘之間的首尾,假如段家一口咬定是一場誤會,滕家卻執意退婚,過錯豈不又落到了滕家頭上?
有沒有法子讓所有人都知道是段家的過錯……
了眉心,只恨眼下想不到好法子,事關玉兒一生,萬萬不能讓玉兒委屈。幸而姐夫快回來了,此事當需趁早籌謀才是。
忽又想起一事,驚道:“瞧我,方才凈顧著聽你們說話,忘了去跟淳安郡王道謝了,今晚虧得郡王殿下幫忙,一家人才能那麼快移到紫云樓來,聽說王世子也是郡王殿下派人找來的,玉兒你在車上等著,姨母去當面道謝。”
滕玉意搴簾著窗外:“恐怕已經遲了,姨母你看。”
紫云樓門前,一行車馬齊齊逐塵而去,呼喝聲中,無數仆從策馬跟上。藺承佑與一名紫袍金冠的青年公子并轡而行,很快就消失在夜中,那人氣度雍容,形瘦削板正,想來就是淳安郡王了。
“也罷。”杜夫人憾道,“你姨父應該也快到了,待會我們半路會著了,我再跟你姨父好好商量登門拜謝之事。”
車夫一揮馬鞭,滕家馬車也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
段文茵攬轡攔到段寧遠的馬前,沖弟弟怒目而視:“你要去做什麼?!”
段寧遠拽住韁繩,張口要辯駁什麼,末了又咽了回去。
段文茵沉著臉:“剛才你都看到了,王世子了傷,此事必定會驚宮里,你這時候卷進此事,就不怕連累鎮國公府的名聲?”
“可是真要判了杖刑,就算不死也會丟掉半條命。”段寧遠咬了咬牙,“二娘雖然做錯了事,但也是為了救母才如此。阿姐,我并非想幫罪,但我對不聞不問,恕我辦不到!”
“那是咎由自取!”段文茵揮馬鞭狠狠到地上,“寧遠,你自小聰敏過人,為了一個董二娘竟糊涂至此!既跟你私會,一定聽說過段家跟滕家的關系,當時在簾后明明醒著,卻聽憑你怪罪滕玉意,你且細想想,真是良善之輩嗎?”
段寧遠一噎。
段文茵冷笑連連:“自是不得你跟玉意退婚。”
“阿姐!”
“父親董明府今年述職待選,經吏部評定只得了個‘下中’,非但指不上擢升,恐怕還要外放,而且想必你也知道,董明府曾狠得罪過鄭仆,如今鄭仆拜相,董家的苦日子才剛開頭,我聽說董家遲遲不肯給二兒訂下親事,就是想攀個對董家有助力的高門婿。“
段寧遠臉越來越難看:“阿姐,你縱是不喜歡,也不必將想得如此不堪。”
段文茵冷哼一聲,要是料到弟弟會陷得這樣深,當初就該做得狠絕些。
雖早就嫁去了,卻也常聽人說起萬年縣董明府的兒。董家這位二千金詩琴雙絕,是長安城有名的才。
弟弟在隴右道從軍三年,回來后在一次正元節燈會上邂逅了董二娘,年男竇初蒙,往往只在一瞬間,暗中來往大半年,弟弟對董二娘已是深種。
無意中得知此事,驚怒之下立即弟弟疏遠董二娘,怎奈弟弟被董二娘弄得五迷三道,甚至萌生了退婚的念頭。
段文茵痛心疾首:“今晚我就不該心答應你把董二娘接到紫云樓。我只當命垂危,怎料別有心腸。
“我且問你,阿娘急需六元丹,為何不堂堂正正找你幫忙?阿爺在圣人面前也算說得上話,要是你打定了主意要替弄六元丹,未必就弄不到,董二娘不來找你,反借著這個由頭三番五次去找王世子,你可細想過其中的緣故?”
段寧遠面霎時變了,段文茵譏諷一笑:“你和玉兒自小訂親,要退婚簡直難如登天,王世子份尊貴,至今未議過婚事,董二娘高自標置,心里怎能沒別的盤算?要不是王世子本不吃這一套,董二娘今晚未必會挑唆你和玉兒退親,哼,小娘子這些彎彎繞繞我可是見得多了。”
段寧遠從齒里出一句:“不是這種人。”
“不是這種人?阿爺和阿兄今晚不在邊,明知那藥不好討要,為何獨自一人跟上去?你一廂愿要救,卻連心里在想什麼都不知道!”
段寧遠臉蒼白,忽然一抖韁繩,段文茵驚道:“你要去做什麼?“
“去京兆府,有些話得當面問個清楚。”
“若還騙你呢?”段文茵冷笑。
段寧遠默了默:“我自有辦法說真話!”
“你給我站住!滕家現在打定主意要退親,苦于找不到你和董二娘有私的證據罷了。你這時候去找董二娘,萬一被人發現什麼,任誰都攔不住滕家了。到那時候,人人都會知道你負人在先,人人都會在背后指摘你。就算你想問個明白,為何不等滕家打消退婚的念頭之后?“
段寧遠生生勒住韁繩,即便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鎮國公府的名聲。
“忘了這個董二娘吧。以前你說你不喜武將之,可是今晚你也見了玉兒,雖說遮著頭臉,但就段氣度而言,哪一點不比董二娘強?模樣阿姐也見著了,當真是百里挑一的人。”
段寧遠不耐煩聽這些:“阿姐,二娘的事不能再等了,真等施了杖刑,就算不殘也要傷上半年,趁還未定罪,今晚我必須去一趟,府尹不在,最近正好是孟芳仲當值。”
段文茵一愕,打聽得這麼明白,可見已經提前做了安排。
恨恨地想,弟弟如今泥足深陷,急需一劑猛藥,董二娘鬧這樣一出,未必不是好事,等弟弟看清了董二娘的為人,正好借此機會做個了斷。
段文茵重重嘆氣:“罷了,你非要去的話,我也攔不住你,只是去的時候萬萬要當心,切莫授人以柄。今晚過后你給我忘了這個董二娘,把心收回來,安心等著迎娶玉兒。”
段寧遠沒接話,正是風口浪尖的當口,必須想個萬全之策,他反復在心里演繹一番,終于拿定了主意:“放心,我和董二娘既不會‘面’,旁人也不知我去找過,此事不會泄出去,如何授人以柄?阿姐先回府吧,我去去就回。”
***
滕家的犢車駛出沒多遠,迎面遇見了杜家父子。
兩下里一打照面,車夫率先勒住韁繩:“老爺,大公子。”
父子倆各騎一馬,一路趕來已是汗若濡雨,杜裕知騎欠佳,下馬的時候子還有些搖晃。
滕玉意和杜夫人掀開車簾確認一眼,急忙下了車,走近才發現杜裕知面如金紙,杜夫人慌忙上前攙扶:“老爺不用擔心,蘭兒服了藥,已經見好了。”
杜裕知抓住杜夫人的手,吁吁正待細問,杜紹棠奔到母親跟前:“阿娘,阿姐在何?究竟出了何事,咦,玉表姐?”
杜裕知緩過了勁,也詫異道:“玉兒,你怎麼跟你姐姐和姨母在一?你信上不是說過兩日才到長安嗎?對了,蘭兒現在何,快讓我瞧一瞧。”
滕玉意撿了要的話答道:“姐姐現在車上,剛吃了藥,已經無甚大礙了。”
杜裕知神不守舍,非要上犢車親眼看過才放心,杜夫人隨他上了犢車,把今晚的事大致說了說,悵然握著兒的手道:“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遇到這樣的大邪祟,還能撿回一條命。明日青云觀的小道長還會上門探視,估計再調養一回就無事了。老爺你看,蘭兒的氣益發見好了。”
杜紹棠在后頭默默看著,眼中約有淚。
滕玉意瞧著這個表弟,不到十一歲,剛曉事的年紀,量倒是夠高了,只是過于窄瘦,相貌與母親姐姐如出一轍,白明眸,生就一張清秀的瓜子臉,要不是已經束了發,乍一看會誤認小娘子。
杜紹棠小時候常跟在和表姐后頭跑,們秋千,他也秋千,們斗萱草,他提著彩篚替們摘花。
被姨父狠狠打了幾回之后,杜紹棠不敢再膩在宅了,后來進了國子監念書,書是一貫讀得好,就是不夠剛直,遇事總啼哭。
記得姨父曾慨嘆,姐弟兩個換一換就好了,兒簡靜,但骨子里極有主見,兒子這副黏糊糯的子,也不知何時能支撐門戶。
姨母卻說:“誰家的小郎君生來就擎天架海的?往后大了跟你出去走,多歷練歷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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