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道:“是小姜氏的婆子,每日與小姜氏相的時辰與宋儉還多,小姜氏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剛才那番話夠擔驚怕一晚上了,不急,且讓好好想想,我猜頂多到明早,就會設法來大理寺找我的。”
嚴司直眉頭一松,笑著嘆口氣道:“還是藺評事有法子。時辰甚晚了,我們還要去找——”
話音未落,藺承佑揚鞭一甩,馬兒化作一道疾風向夜中奔去。
“當然要去了,時辰可不等人。”
***
鄭府。
大管事聽說是藺承佑來了,急急忙忙迎出來,親自給藺承佑上了茶,和悅道:“小世子來得不巧,老爺近日既要忙朝中事,又忙持大公子與武大娘訂親之事,不慎染了風寒,今晚不便見客。”
藺承佑笑著放下茶盞:“巧我也懂些歧黃之,要不我來替鄭公把把脈吧,若是還不濟,我親自去尚藥局替鄭公找余奉。”
一邊說一邊徑直穿過中堂往里走。
大管事一下子慌了神,只要這位小世子愿意,隨時都可以把鄭府屋頂掀翻。
他慌忙追上去,同時示意仆從們趕快去給鄭仆送話,藺承佑哪管大管事聒噪,負著手旁若無人穿過游廊,
嚴司直才喝上一口茶,見狀只好袍追上去。
到了外書房門口,就見鄭仆從院子里出來了。
鄭仆邊走邊抬手整理冠,模樣多有些狼狽,見藺承佑,他咳嗽了兩聲,繃著臉說:“世子這麼晚來,所為何事?”
藺承佑正行了個禮:“晚輩來得唐突,還鄭公莫要怪責。一來是給鄭公請安,二來順便打聽幾件事。鄭公要是不允我們進去,我們只好在這打聽了。”
鄭仆覷著藺承佑,既不吭聲也不挪步,對峙一晌,到底敗下陣來,重重嘆了口氣,率先回往里走:“進來說吧。”
后,藺承佑一貫隨意,嚴司直卻不由拘謹了幾分,鄭仆既是當今宰執,也是滎名門鄭氏的后人,當年舉進士出,制舉又是天下第一,文章有名于時,門生遍及天下。
即便已經年過五十,鄭仆仍舊姿筆,發言清雅,舉止端貴,這樣的人坐在席前,難免會讓人覺得局促。
待管事告退,藺承佑開門見山道:“舒麗娘的死因可能另有,深夜過來叨擾杜公,是想打聽舒麗娘近日可有什麼異常之舉。”
鄭仆老臉一紅,下意識朝廊下看了看,眼看管事已經把人全都清走了,料定這些話傳不到夫人耳朵里,瞬即又佯裝從容道:“……”
忍不住清清嗓子,思索半晌,臉上慢慢浮現一抹哀戚之:“近日沒看到有什麼異樣。是不是查到了什麼新線索,為何這樣問?”
藺承佑一眼鄭仆,干脆照直說:“我們現在懷疑兇徒過去可能認識舒麗娘,想問杜公,舒麗娘過去在華州可曾與人結過怨,最近一個月又去過何,可曾見了什麼人?”
鄭仆面凝重了幾分:“麗娘子甚好,沒聽說與人結過怨,懷孕后也極出門,最近一月我忙著政務也……甚去探,只知道在上巳節那日去曲江池畔祓禊祈福,回來后只說好玩,在那之后好像沒再出過門了。”
藺承佑顯然對這個答案極不滿意,笑了笑道:“勞煩你老人家再好好想想。”
鄭仆不安地捋了捋須,琢磨片刻,忽又道:“對了,有一日我到春安巷,聽麗娘與下人們抱怨,說腰腹漸,衫都快穿不下了,嫌裁帶上門的布料不夠好,要去西市挑些好布料做裳。”
嚴司直一愣,西市。
藺承佑問:“哪家鋪子?舒麗娘當日可去過了?”
鄭仆:“事后我并未過問。”
“這是哪一日的事?”
“月初,記得就是上巳節前后。”
看來只能把舒麗娘邊的下人再重新找來問一問了。
“除了這幾,舒麗娘可還去過何,或說過自己看到了某位故人?”
“最近這一月……”鄭仆沉許久,“實在想不起來旁的了,倒是上月記得說過某的花開得甚好,看意思想出門賞花,想來并未去,因為事后沒再聽提起過。至于人,麗娘在長安并無舊識,只有一位表親,正是京兆府的舒長史是——”
他頓了頓,悵然道:“麗娘子弱老實,當初因為婆家容不下才來投奔舒長史。”
藺承佑冷不丁道:“鄭公可向舒麗娘過去的婆家求證過此事,與婆家因何事生了嫌隙?”
鄭仆一怔:“這——”
看來是沒求證過了。
藺承佑等了一晌沒等到下文,只好又問:“鄭公與舒麗娘是怎樣相識的?”
鄭仆臉出幾分不自在,半天才開腔:“去年中秋,我在宮里陪圣人和皇后賞月飲酒,散席后出宮,看街上燈花漂亮,我正覺得氣悶,便下車在街市上漫步,當時麗娘扮作小廝,帶著一位婢在街上賞燈,撞到我時不小心從懷里掉出一本詩譜來,我撿起來翻了翻,看里頭全是麗詞嘉句,一問才知是這位小娘子往日自己做的……”
藺承佑一本正經聽著,鄭仆一把年紀了,這份旖旎心思倒不毫輸年人。
照這麼說,是源于中秋燈會的相遇了。
他想了想問:“舒麗娘邊除了那位婢,當時可還有其他友人相隨?”
鄭仆搖頭。
“舒家的兒也不在?”
“只有麗娘主仆二人。”
藺承佑和嚴司直告辭出來,嚴司直納悶道:“怪了,舒長史家中沒有兒麼?舒麗娘既是舒家的親戚,中秋夜燈會出來玩耍,邊總該有幾位舒家的表姐妹相伴。”
藺承佑也在琢磨這件事,要麼舒長史并無尚未出嫁的兒,要麼舒家人不大喜歡舒麗娘,雖說出于親戚面收留了舒麗娘,卻不愿讓兒與其來往。或者還有別的可能,只有當面問了才知道。
迎面忽然走來一個男人,差一點就撞過來,不提防看到藺承佑,這人忙剎住腳步:“世子。”
藺承佑一訝:“鄭大公子?”
鄭延讓與鄭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是高瘦白凈,氣質儒雅風流。
鄭延讓明顯有些心神不寧:“剛才去友人赴宴了,世子何時來的?”
嚴司直不聲嗅了嗅,空氣里浮著暗香,想來是從鄭大公子裳上飄過來的。嚴司直自己不用香,藺承佑上雖有暗香,但那味道清冷端正,不似鄭大公子上的氣息旖旎纏綿,這一聞就是子用的香。
嚴司直暗覺詫異,鄭仆自己未曾納過妾,管教兒也甚是嚴格,聽說鄭大公子從不眠花宿柳,眼看要訂親了,也不知這香氣是從何沾染的。唉,可見傳聞做不得數,鄭仆私養別宅婦,大公子也——
藺承佑也聞到了,只道:“聽說鄭大公子好事將近,先恭喜鄭大公子。”
鄭延讓愣一下,勉強笑道:“多謝。”
一面說著,一面親自將藺承佑和嚴司直送到府外。
藺承佑正要翻上馬,鄭延讓忽道:“方才在席上聽說了榮安伯世子夫人的事,都說這兇手只挑懷孕婦人下手,不知這兇徒可捉到了?”
他表極隨意,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藺承佑了鄭延讓,過片刻才答:“哦,還沒捉住。”
鄭延讓點點頭,立在馬旁相送。
藺承佑原本還想去一趟舒府,眼看已經子時了,想想今晚打聽到的這些事,足夠他現在梳理一回案了,于是順路將嚴司直送回家,自己則縱馬回了王府。
***
滕玉意昨晚睡了個好覺,因杜庭蘭今日要離寺,姐妹倆一早起來就忙著收拾行裝。
轉眼收拾好了,滕玉意又琢磨著給絕圣和棄智送點好吃的,這時候明心大和尚帶著幾位小沙彌過來了,說素膳擺在洗心堂,請滕玉意和杜庭蘭過去用膳。
滕玉意不得不打消在寺里吃的念頭,姐妹倆出了梨白軒,半路遇到絕圣和棄智,兩人看到滕玉意,咚咚咚跑來:“滕娘子……”
滕玉意笑道:“我知道,你們昨晚謄抄經卷去了。”
反正那些酒食也沒白準備,至好好招待了一回藺承佑。
絕圣和棄智拼命點頭,他們一心要來,哪知后來師兄攔著不讓他們來。
“你們昨晚在東翼住的?”滕玉意問。
絕圣和棄智搖搖頭:“昨晚我們在藏經閣住的,抄完經才知道東翼臨時搬進來幾位娘子,我們只好又把行囊搬到藏經閣里頭的靜室了。”
說話間遠遠看到幾位小娘子從那頭出來,絕圣和棄智抬頭一,面古怪起來。
杜庭蘭和滕玉意對視一眼:“怎麼了?”
絕圣低嗓腔:“昨晚我和棄智回東翼拿我們的行裝,看到一位娘子只往后頭的桃林去了,當時已經快半夜了,也不知那娘子去見誰,我和棄智擔心出事,就留在原地等著,結果沒多久就看到那位娘子安然無恙回來了。”
滕玉意咳嗽一聲,也低嗓腔道:“誰?”
絕圣和棄智撓撓頭:“當時都半夜了,那娘子又裹著大披風,我們也沒瞧清楚是誰。”
正說著,又有兩位小沙彌過來傳話:“前頭來了好些客人,有兩位姓杜的檀越要見滕檀越,此外玉真冠觀的靜塵師太也來了,也說要找滕檀越。”
杜庭蘭和滕玉意對視一眼,笑道:“該不是阿娘和紹棠來探阿玉來了。”
滕玉意自是高興,琢磨一下,出驚喜之:“是不是師太找到我那枚珍珠步搖了?“
既急著去見姨母和表弟,也急著向靜塵師太打聽步搖的下落,也顧不上用早膳了,掉頭就往前院去。
半路遇到彭家姐妹、李淮固、段青櫻。
奇怪們也沒去用早膳,看樣子也要去前院。
彭大娘和彭二娘主打招呼:“滕娘子,杜娘子。”
滕玉意和杜庭蘭含笑回禮,李淮固昨夜似是沒睡好,臉不如平日好,神態倒是一貫的和,細細看一眼滕玉意,笑盈盈打招呼:“阿玉,蘭姐姐。”
絕圣和棄智看到明心和尚,恭謹地問:“方丈他老人家此刻在何?我們想去給他老人家請安。”
明心說:“淳安郡王親自送了幾卷經來寺里,方丈正在禪室接待郡王。”
絕圣和棄智樂呵呵道:“這一大早寺里來的人可真夠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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