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彭震費盡周折安排的這枚棋子,輕輕松松就落了淳安郡王的囊中。
“阿娘,你不記得舒麗娘,總該記得那樁駭人聽聞的剖腹取胎案。”
杜紹棠這幾日想必沒打聽其中的細節,說起這事頭頭是道。
“前后死了三位孕婦,舒麗娘就是其中之一,是鄭仆養在外頭的別宅婦,死時腹中胎兒已有好幾月了。還有一位害孕婦,是榮安伯世子宋儉的妻子小姜氏。姐姐大姜氏素有賢名,沒過世前與我們家來往過,阿娘可還記得?”
杜夫人嘆氣:“怎會不記得,也就是大理寺破了那樁案子后,阿娘才知道大姜氏并非難產,而是被自己的妹妹小姜氏所害。宋儉得知妻子被謀害的真相后,因為一心要讓小姜氏慘死后下地獄,最終淪為了靜塵師太的幫兇。”
杜紹棠扼腕:“宋儉大哥二十出頭就當上了北衙軍中將,彭家對其早就有籠絡之意,聽說榮安伯府不同意兒子娶大姜氏,彭震的夫人便自發上門保,因為姜家門第寒微,彭夫人還主認了大姜氏做外甥。為此宋儉一直對彭家心存激。日后彭家舉事,宋儉便是彭家在北衙軍中的突破口,可惜沒等這枚棋子發揮作用,靜塵師太就利用宋儉為妻子報仇的執念,宋儉與其合作殺人——”
就這樣,彭家在軍埋下的這枚棋子,再次為淳安郡王所鉗制,只不過后來大理寺的員很快查到了宋儉頭上,淳安郡王才不得不讓人殺了宋儉滅口。
說到此,杜紹棠喟嘆:“說起這份謀事的耐心和手腕,天底下有幾個人能勝過淳安郡王?造反需大量人力力,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朝廷的警惕。郡王索利用另一個財雄勢厚的謀反者為自己鋪路,彭家在前苦心經營,郡王在后窺伺,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各衙門的棋子收歸己用,前有宋儉后有鄭仆,京兆府和尚書省那幾個彭家耳目也都被郡王拿住了要害。聽說兵變當晚,鄭仆和尚書省的幾位要員明知有詐,可為了撇清自己與彭家的關系,不得不趕往宮苑,不料還在半途就被郡王的人馬給扣住了,淳安郡王又鄭仆寫下帖子,急召幾位宰執和南衙軍將領趕往南衙。”
滕玉意默默聽著,紹棠這番話倒與阿爺的說法差不多。
阿爺告訴,早在控制南衙前,郡王就已經設下一個連環局牽制住宮里的圣人和王。
由于長安城涌大量邪祟,圣人的怪病被天地間這煞氣惹得提前發作,王趕宮中為圣人療毒時,只有不懂道的皇后和太子護陣。清虛子道長和王妃為了降魔困在宮外,連緣覺方丈也分乏。
就在這時候,淳安郡王率兵闖中。
郡王早前在軍和宮苑安的人馬發揮了作用,一個是當夜的值班統領羽林軍二等將領,另一個是苑總監(注)。
前者是彭家繼宋儉之后在軍收買的第二枚棋子,因為貪財目短,在彭家事敗后為郡王所用,后者雖然只有五品銜,卻因常年負責管理宮中花草樹木,懷揣宮的鑰匙,而且苑總監的舍就位于玄武門附近。
換言之,苑總監能為叛軍出宮提供便利。
當晚郡王帶領麾下兵馬順利從苑南門進玄武門的軍總部,并順理章將舍作為行指揮部。
闖中后,淳安郡王的人馬立即分作三隊:一隊圍困圣人療傷之所,以護駕之名太子和皇后。
另一部分率領萬騎衛士攻打玄德門。
最后一驃人馬則由那位被收買的軍將領和郡王的騎兵共同率領。
兩隊人馬趕到離寢宮最近的飛騎衛士營,大喊“王藺效謀害圣躬”、“今夜我等應當同心協力誅殺王叛黨。”以此來攪軍心,再利用邪讓羽林軍軍士們在不知的狀況下,為郡王叛的襄助者。
淳安郡王自己則坐鎮玄武門,全盤控制宮中局勢。
為了這場謀逆,淳安郡王和文清散人等人暗中豢養了八千名死士,個個武功卓絕,且都負異,遇到殊死抵抗時,一人可敵百夫。
只等捕殺完宮苑中的皇室眾人,淳安郡王便會下令會關閉各道宮門及京師所有城門,繼而徹底肅清整個皇黨勢力。
而南衙那些被的朝臣們,則會在郡王的指示寫下新帝詔書,只需一日一夜,王和清虛子道長等人就會被打為臣賊子之流。
這盤大棋原本天無,哪知就在這時候,宮外的那個降魔陣出了意外。
千鈞一發之際,有位應劫者舍跳井中,引得當晚最大的魔飛天夜叉跟著飛。
在場諸人原本難逃一劫,卻因那位應劫者不顧的舉當場獲救。
清虛子道長和王妃順利關閉了冥地界之門,并集結宮外的軍士趕中救駕。
那一夜,對皇城外的人來說注定刻骨銘心。
大明宮的燈火徹夜不息,白門和玄德門的拼殺聲響徹云霄。
一夜過去,宮苑外堆了數千尸首。
苑的各條小路上,灑滿了造反者和軍的鮮。
殷紅的、冒著熱氣的,目驚心。
這是一場豪賭,這也是一個怪誕的魔咒,幾乎每隔數十年,宮苑的這片土地上就會澆灌一次鮮,與敗,往往只在一線之間,賭輸了,千上萬人都得為這野心陪葬。
這一回,到淳安郡王參與賭局。
他賭輸了。
“郡王現在被關押在何?”杜夫人有些唏噓。
“早上聽姨父說,暫且被關在興慶宮。”杜紹棠說,“聽說大理寺足足審理了四個月才將郡王殿下一黨全數查清楚,圣人有于開朝以來不人借此羅織冤獄,唯恐冤枉任何一位涉事者,全程與三司共同審理此案。”
“這次朝廷還抓到了當年無極觀的大弟子之一文清散人,此人當年逃過了朝廷的追捕,過后一直藏在郡王府的地室中,多年來與皓月散人一明一暗,共同為郡王出謀劃策。”
又嘆道:“以郡王這番周的部署,如果不是那晚宮外的降魔陣提前破局,極有可能就事了。”
說到此,杜紹棠似乎頗,突然停下了話頭,杜夫人和杜庭蘭也齊齊轉頭。
淳安郡王算準了所有人的弱點,卻沒能預算到那點人上的輝。
那點輝,就像黑暗夜幕中劃過的燦亮流星,足以照亮穹窿一隅。
那位應劫者在困境中作出的抉擇,最終讓當晚的形勢發生了逆轉。
三人看向窗旁,孰料屏風前空無一人,滕玉意拿著那管玉笛徑自出了房門。
滕玉意立在廊下悵惘四顧,每回聽人說起降魔當晚的事,心頭總是空落落的。
阿爺說當晚也路過了那個降魔陣,結果了重創險些沒活下來,說起此事時,阿爺的表就如剛才的姨母和表姐一樣,像是盼著這些話能喚起的似的。
可惜一點記憶都沒了。
雪花紛紛揚揚,隨風掃到廊下,幾片雪花停駐在的鼻尖上,帶來一陣的涼意。
滕玉意一低頭,意外發現領上落了幾片鮮的花瓣。
捻起那花瓣出著神,自顧自退到里側的杌幾上坐下,隨后把玉笛橫到邊,悠悠吹了起來。
心隨意,隨口奏出一曲活潑歡快的樂府。
這是滕玉意病愈后新添的習慣,自小因為阿娘的緣故只對琴有獨鐘,笛子也會吹奏,卻一向不算擅長。
奇怪這些日子,只要心里覺得悵惘,就會下意識吹奏笛子,吹著吹著,原本空的心田仿佛能填進暖意。
杜庭蘭等人聽到廊外的笛聲,也都有些出神。
幾人掀簾出來,就看見滕玉意緋茸裘,端坐在庭前吹笛。
那團烈焰般的紅影與皎潔的雪地相輝映,織就一幅人心魄的畫。
曲調出奇歡快灑,似能吹散天地間的寒意。在這隆冬臘月聽來,猶如長安四月的春,讓人不自微笑。
幾人怔立了一會,杜庭蘭趨步近前把暖爐塞滕玉意的懷中,巧程伯趕來送禮:“娘子,各府送禮過來了。娘子香象書院的同窗也寄來了不生辰禮,要不要現在就過目?”
笛聲戛然而止,滕玉意茫然起了,差點忘了,后日就是臘月二十八了,忙點點頭:“拿到后院來吧,正好我要給同窗們一一回信。”
所以這是連同窗都記得……杜夫人和杜庭蘭然相,隨即擁著滕玉意進屋:“進屋再細看吧,快過生辰了,千萬別在這當口染了風寒。”
***
興慶宮,一座冷清的宮殿外。
漫天風雪中,有人推開了殿門。
她予他十年相守,真心交付,卻換來他北梁鐵騎,踏破山河,皇城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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