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六年間,前有裴穆清,后有卓疆,皆是他口中的良將,亦皆是他口中的忠臣。朝廷是未負他,可朝廷負盡了那些浴報國的錚錚將臣,而他早已將自己視同他們一,又豈能夠心甘愿地向這樣的朝廷繼續效忠。
……
沈毓章將目自上挪開,投向屋外夜,問說:“當初裴老將軍獲罪之時,舉朝上下可有誰為他求過?”
“無人敢求。”答道。
他的臉一如夜,又問:“連你也不敢?”
英嘉央注視著他,一時未答。
……
不風的暖閣中,腥味濃重。
猛烈而集的陣痛如同狂浪來襲,將整個人撕裂。
意識朦朧之間,不知是誰在耳邊匆匆甩下一個急切的消息,那只言片語令瞬間大慟。
極大的痛楚令渾汗、虛弱無力,而于這無邊苦境之中仍然試圖掙扎起,因腦中始終有一個聲音如針般一下下地扎著:若起不來,這宮城外又有誰人能去求這,而若不及時去求這,他必定真的會恨一輩子。
可神識渙散不過剎那間的事。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只聽見宮中接生的老嬤嬤大哭數聲,然后便墮了黑暗無聲之地。
……
“不是不敢。”
過了許久,英嘉央才說話。
這半句說罷,又過了好一陣兒,才繼續說:“當時裴將軍歸朝,下獄、問審、定罪、斬,兵部僅用了三日。待我能去向父皇求時,已來不及了。”
“三日。”沈毓章重復道,聲音僵,“你有何要事在,整整三日,竟不得一空。”
又是一陣沉默。
然后分外平靜地回答:“我難產三日,終得一子。”
話音落后,空氣隨之凝滯不流。
一開始,沈毓章像是并沒有聽清的話,故而表并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過了半晌,他才轉過來,先前僵冷的臉一塊塊地碎裂落,出新的神——他像是聽到了極荒唐離譜的事一般,眼底盡是不可置信。
孩子是誰的?此事他為何從未得知?如此天大的事,又是如何避過外朝眾人的?倘是今日他不問裴穆清舊事,要瞞他到何時?
他想問,然而他卻一個問題都沒問出口,因這每一個問題在他心中都找得出答案。
而那每一個答案,都如同鋒利帶刺的荊條一般,將毫無防備的他得心口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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