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章擱下梳篦,語氣頗冷:“學士院還未草詔,他陳延著什麼急。”
英嘉央自然知道他心中在顧憂著什麼。謝淖以國書下聘,借求娶卓炎一事而修和于大平,這本是極順理章的事,可只消一想到此皆謝淖之所計,便沈毓章放不下心來。這一嫁一娶,非尋常人家之喜事,中間還夾雜著二國之博弈與妥協。說到底,他還是在疑憂謝淖之所謂真心,在顧慮卓炎會為國而委屈。
這與此前卓炎北上晉煕郡鄂王府大不同。彼時,戚炳靖是大晉親王,如今,謝淖是大穆皇帝,而做王妃與做皇后,所將到的錮與所需為之付出的代價又如何能相提并論。
二人一時都未說話。
過了一會兒,英嘉央先抬眼,看向案幾上擱著的那疊信箋。沈毓章也看見了,但他紋不。
無聲而笑。
這是他上無論如何也抹不去的沈氏家風。窺人私信,他如何能做得出?
“此非常之事,當循非常之法。”口中說道,起,去將信箋取來,擺在他眼皮下。然后又道:“我今日確是乏了。”說罷,便先去歇了。
沈毓章兀自坐在妝臺前,牢牢盯著那疊信。直到燈燭火苗跳暗時,他才沉了沉眉頭,勉為其難地握住那一張張被宮燈拱得發熱的薄箋。
他就這般懷著極為矛盾的、難以言喻的心,將這些信箋依次展開。
這并非是沈毓章頭一回讀謝淖的親筆手書。
之前那次謝淖自戎州發信與他,字里行間皆鏗鏘有力,氣度卓絕而不凡,一閱便知其人中丘壑大略。
可今時這些……
沈毓章忍不住了眉心。
信箋上的每一字,都著無邊的繾綣之意,像是著收信人的耳,低聲道出那些只有最親的人之間才能聽曉的綿綿話。
他著頭皮一一讀來。
「炎。今著有司遞出國書,軍驛最快馬。左右皆知吾多心急,亦知吾多念汝。」
「鄂王封地,今已歸汝。無之,以汝去歲嘗言,當以晉煕鄂王府為家。既為家,吾又何惜得令朝廷接管。鄂府不壞,亦命和暢手重葺之,汝必喜。」
「因此言聘,大平帝臣必以大穆為和,自開門戶,倒亦省事。如此,大平朝野無敢阻汝北嫁大穆者。至于汝為大穆皇后,于家國何利,大平文武必能長論大義,無所復懷。」
「吾嘗問汝,為吾謝淖妻,屈汝否。時汝對,往者不曾,目下不覺,來者不會。此皆因汝深吾也。然吾每思此,時時怕汝有所屈抑而不言。」
「炎,吾知汝心系大平,往后但歸國,隨即可回。大穆皇城非金囚籠,乃汝家也。外規矩凡汝所不悅者,吾則廢之。斷不令規矩屈汝也。」
「歲逢夏月,與汝同往晉煕,消遣散心。鄂府藏書,多汝所未嘗讀。日后,再令和暢尋得好與汝。」
「前以負創,在戎軍前,夜未能使汝盡興。今吾傷愈,待汝還,汝興如何,吾皆奉陪。但可喜喜耳。」
沈毓章無法再縱著自己繼續讀下去。
他啪地一聲將這一疊信箋統統反扣在案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
夠了。
……
夜里的學士院外,分外肅靜。宮人提燈前行,照亮沈毓章足下的路磚。他推開院門,門閂的響驚醒了院中值的承旨及待詔。
眾人向他行禮,他亦還禮。
沈毓章言簡而意賅:“煩請諸位草詔,告大平萬民,英王卓氏將北嫁大穆。再回大穆皇帝書:禮函皆悉,英王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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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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