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陳嫣,董夫人進監牢之后,過得苦不堪言:就算的境和陳嫣一樣,也不了,更何況,董志和并沒為好生打點,每日吃的是只有三兩筷子的青菜豆腐、攙著沙子的白飯。
案子進展到這一步,大理寺卿不允許董家的人前來探,是為了避免有人給出謀劃策,或是干脆殺了。
這一點,明白,憤怒的是:就算人不能來,不能使銀錢打點獄卒,給送來飯菜、藥麼?——上的傷剛見好,誰不知道?
董志和不念多年夫妻分,是必然的,但是,佑卿呢?他怎麼也無所舉?難不,也認為是自作自麼?
埋怨親生兒子薄、不孝的時候,董佑卿正站在祖父祖母近前訓。
董老太爺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話你總該聽過。不論你娘有沒有真的想害人、殺人,卷了這種是非,便是平日有諸多行差踏錯之。”他是把先前陳瀚維奏折上的話借用過來了。
董老夫人有氣無力地道:“你娘被差帶走當日,竟與我手,更揚言要殺了我。怎麼樣的高門貴婦,才做得出這種事?而在那件事之前,便屢屢頂撞我和你祖父。”長長地嘆息一聲,“真不知是做了什麼孽。”
董老太爺道:“你娘這樣的品行,就算這次不會獲罪,回到董家,董家也容不得,京城場更容不得。若留在董家,便會為你父親的污點。遲早,是要被休棄的德行敗壞的人。你在這檔口,該做的是繼續潛心讀書,不要做無謂的事。”
這些天了,祖父祖母一直命信得過的心腹看著他,不讓他離府半步。這會兒,兩位老人對著他絮絮叨叨,為的不過是告訴他:遲早要與母親分離,所以,便該在最狼狽的時候與拉開距離,漠視的安危。
那麼,這麼多年的生養之恩呢?
就算母親曾行差踏錯,卻絕對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們在侃侃而談的時候,想過這些沒有?
董佑卿腹誹著,心是越來越冷,但是神卻顯得更為恭敬,佯做思忖一陣之后,他行禮道:“祖父祖母的教誨,孫兒記下了,今日起,定當潛心讀書,不辜負祖父祖母的期許。”
董老太爺、董老夫人滿意地笑了。
董佑卿告退出門后,面上逐漸罩上了一層霾。
就算母親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董家,那麼,和他往后要過的日子,大抵就是重復董飛卿和生母的經歷吧?
父親尚在盛年,依然能夠迎娶年紀輕輕的子,為董家開枝散葉。
當初的董飛卿,能夠躲避開家中的紛擾、長輩的嫌棄,在程府、唐府過得快活無比,可他呢?哪里又是他的安之?
父親的原配離開之際,董飛卿年歲太小,什麼都改變不了。可他不一樣,他已經長大了,但是,總結了一下已知的案,怎麼想也改變不了母親的命運——萬一母親為了鞏固他的地位,做過糊涂事……如今是被陳嫣拖下水,日后怕就要遭到董飛卿的報復。
該怎麼辦?他陷長久的沉思。
同一時間,在書房的董志和,也在沉思:是指案峰回路轉,還是自己先一步請皇帝治罪,給自己降級甚至發落到地方為的置?
眼下,他能做的,實在是有限。或者說,已完全陷被的局面,無從招架。
而大理寺那邊,又有形同于噩耗的消息傳來——
大理寺卿問陶城,董夫人與曾太太有無往來。
陶城說有。
大理寺卿又問,董夫人是否常年請黃大夫問診。
陶城說是,而且據他所知,置一些棘手的下人的時候,都是夫人取出藥命人去用了。中毒的人,大多是腸穿肚爛,凄慘至極。
大理寺卿再問他,是否知曉董夫人與曾太太合謀毒殺曾鏡的事。
陶城說不知道。
末了,大理寺卿問他:董夫人是否有機緣請到懷絕技的高人。
陶城據實說,董夫人沒機會,但是娘家能請到,董夫人曾派陪嫁的管事回過娘家,那管事再沒回來。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至此,大理寺卿已經是做到心里有數。
隨后,陶城說,自己另有一些不宜在大理寺說起的行差踏錯之事,要到錦衛所代,懇請全。
他哪里是有罪行要代,分明是怕給出這些證供之后,回到家中或董府就被滅口。大理寺卿苦笑一陣,頷首準了,繼而傳喚薛媽媽。
薛媽媽的供述,證實了董夫人給陳嫣毒藥一事屬實,命管事回娘家高手一事屬實——都是親耳聽到過的。
到末了,請求與陶城相差無幾:若是不能去錦衛所,便請大理寺卿將收監。不敢再回董家。
大理寺卿想一想,命衙役把送到錦衛所——在那里過的是好是壞,便不關他的事兒了,最重要的是,人在錦衛眼界之中,如何都不會出意外,大理寺為何不落得清閑。
聽得案進展到這地步,董志和險些就再一次暴跳如雷:吩咐下去了,可他們給出的供詞,卻與他想要的大相徑庭。
他和繼室用了十幾年的人,到了這關頭,竟都不肯給予忠心、維護。
他喚來心腹,著其帶護衛去陶城、薛媽媽家中,把他們的家小帶到董府。
然而讓他失的是,陶城、薛媽媽的親人都已在朝夕間搬離,不知所蹤。說來,只是一半個時辰的事兒,兩家人等同于不翼而飛。
那就是早就有所準備了。
陳嫣已經深陷囫圇,就算心思再縝,就算要挾陶城、薛媽媽到公堂上說違心話,也沒能力確保他們兩家人安然無恙地離開,更沒有那樣得力的人手。
促這一切的,還能是誰?
在他怒不可遏的時候,董佑卿終于見到了董夫人。
他花費了太多心思,只想見母親一面,但是,一直不能走進監牢。
后來,他想到了這件事中最大的一力量:程閣老。
所以,他索寫信給程詢,對所思所想、在家中所經歷的一切直言不諱,末了,唯請首輔通融,全他看母親的心思。
小廝當日早間把信件送到了程詢手中,夜便得到了回話:可行。
夜前,董佑卿做了一出裝病的戲,騙過了府中的人,到晚間,趁著監視他的護衛疏于防范的時候溜出董府,來到大理寺。
他很順利地見到了母親。程閣老言出必行——這是董佑卿第一次領略到。
董夫人見到兒子,面目狂喜,撲上去抓住他的手,“你還好麼?這些日子在家中,有沒有委屈?”
委屈麼?沒有。他到的,都是屈辱。董佑卿苦笑著,思量一番,把在家中的一切經歷告知母親。
董夫人沉默了好一陣,隨即強笑道:“他們說的固然不對,但有一點是對的——這一次,我瞧著這苗頭,是如何都得不著好了,就算能回去,也要被逐出董家,而你,會因我到莫大的影響。最重要的是,我可能本就走不出去了。甚至于……”
“……”董佑卿角翕翕,眼神痛苦,“您是說……”他想問,別人指證你的罪行,都是真的?
董夫人明白他的未盡之言,微微頷首,微聲道:“終歸是我行差踏錯在先。不是主謀,也是幫兇。”
董佑卿呼吸變得凝重,面慢慢轉為蒼白。
“不要管我了。”董夫人地握住他的手,用口型對他說,“逃吧,走吧。”
“……”董佑卿眼中沁出豆大的淚珠。
董夫人狠狠地吸進一口氣,片刻后,語聲如常:“飛卿在家里那些年,我是怎樣待他的,你沒看到。來日便是董家不倒,你父親再續弦,別人對你也好不到哪兒去——那不是你的錯,是我該得的報應。”
董佑卿狠狠地皺了皺眉,別轉臉,好一會兒才又看向母親,“娘,您對他,到底有沒有起過……”起過殺心?
董夫人對著兒子復雜之至又摻雜著不可忽視的痛苦的眼神,輕輕頷首,“有。我有。很多年,我都盼著他快些死掉。只有他不在了,你才是承襲董家榮華的獨一無二的人。”
董佑卿激靈靈打了個寒。
董夫人眼神中是滿滿的虧欠,“沒有那些,便不會有當下的事。”再度死死地握了握兒子的手,用口型對他說,“走吧,快些離開。”
轉過天來,董佑卿留下了一封信,逃離了董家。
比較奇怪的是,不知何故,董越卿也卷了手邊的金銀細逃走了。只是,他沒留信件,能證明他的確是逃走的,只有董志和的妾室解姨娘。
解姨娘對董志和說:“是我讓越卿逃走的。不關任何人的事兒。”
董志和怒極反笑,道:“說說原由。”
“原由?”解姨娘冷笑,“老爺雖然以侍疾的由頭請假,在家中卻終日與幕僚說這說那,宅出過什麼事兒,您一點兒都不知道吧?我料想著,也沒哪個下人會對你說起。”
董志和板了臉訓斥道:“啰嗦!說要的!”
解姨娘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從夫人進監牢之后,老太爺、老夫人每日對佑卿說什麼,您知道麼?說的都是讓他從這會兒就疏離他的生母親,絕對不要管夫人的死活,要是管,來日連他都得不著好。所以呢,佑卿只能收起去探監的心思,照著他們的心愿,如常用功讀書。”
董志和死死地盯住,“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而且這也不算什麼。”解姨娘道,“佑卿現在長大了,運道算是不錯了。當初飛卿的母親離開董家之后,老太爺、老夫人跟他說的話,那才是真正的難聽,加上飛卿那時候又小,讀書不讀書的算什麼,兩個老人就想把他當撒氣的東西,整日里放跟前兒解悶兒,幸好那孩子另有奇遇,全不需在家中氣……”
“閉!”董志和喝道。
解姨娘卻是不以為意,輕慢地一笑,“怎麼?下人跟我說了數百回的老話兒了,還不準我跟你念叨念叨?還是說,你從來就不知道你爹娘做的那些好事?”
董志和已被氣得雙眼發紅,“你是活膩了不?!”
“就是活膩了,怎樣?”解姨娘不屑地著他,“我也不瞞你,自從夫人出事后,我就知道,董家是得不著好了。為此,我讓人時時刻刻留意著佑卿的行徑,曉得他收拾金銀細準備逃走,正中下懷——我早就跟越卿說定了,讓他不論如何都要離開七八糟的董家。”
“……”董志和瞠目結舌,不知道自己哪里虧欠了,惹得這樣厭憎董家。
解姨娘目轉為怨毒,“子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只是為董家開枝散葉服侍你的工吧?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可曾得到過你哪怕一點兒寵?
“夫人那邊,生下佑卿之后,也是如此。
“在你心里,只有你的仕途。
“好啊,那你就去奔你的仕途,別在乎家中這些事。
“我就是讓越卿隨著佑卿跑了,怎樣?你趕把我殺了吧,如此,便完全斷了越卿對這個家僅存的一點兒牽掛。
“把我殺了之后,切記,定要將我挫骨揚灰——我寧可再不投胎,也再不要在回中遇見你這般惡心下作的男人!”
董志和跳起來,想發火,想責罵,可是,間泛起一子腥甜,堵得他說不出話。下一刻,一口鮮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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