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臘月,書院如期給學生放了年節的假。董飛卿和蔣徽搬回家中,在這之后,蔣徽有喜脈的消息才傳出去。
程夫人、薇瓏先后騰出半日時間,專程來看蔣徽,帶來諸多料、醬菜、零兒。
程詢、唐修衡、陸開林一如往年,十分繁忙,程愷之也得不了清閑,幫著三叔迎來送往,打理家中庶務。得到消息之后,都很為夫妻二人高興,分別選出手里存著的覺得蔣徽一定會喜歡的件兒,派小廝送過來。
葉先生、楚棠聞訊之后,都歡歡喜喜地前來道賀。
葉先生道:“既然有了喜脈,過了年就別去書院當差了,安安穩穩地把孩子生下來。”
蔣徽笑著稱是,心里終歸是有些失落,“原本打算著多學些經驗,眼下倒好,恐怕得有三二年去不書院。”
葉先生就道:“放心,就算留在家中,來找你請教的學生也不了。”
“但愿吧。”蔣徽笑說,“不百無聊賴的就好。”
鏢局那邊,董飛卿回來當日,邱老板便親自把薪酬送來。
方默與沈安押著銀鏢離京,有人到鏢局談生意,掌柜的覺著合適的便當即應下,犯嘀咕的便請董飛卿示下。
董飛卿斟酌之后,吩咐掌柜的:“臘月、正月我都不得空,沖著我來的能等就等,不能等就去找別家。”
這個階段,他要留在家中,陪蔣徽過年,銀錢麼,賺就賺。
有兩名商賈原本打算多花些銀錢,請董飛卿親自押鏢,聽掌柜的說了,十分為難:年關將至,生意自然是等不得,卻又沒有找別人的打算。
掌柜的一番游說之后,兩名商賈還是跟三合鏢局簽了文書,要求是請兩位名頭響亮的鏢師押鏢,董飛卿的心腹隨行。
蔣徽聽說之后,對董飛卿道:“其實你一切照常就行。”不想他為自己耽擱正事。
董飛卿笑道:“我不想出去喝西北風,不行麼?這時候我要是把你撇在家里,嬸嬸就饒不了我。而且,我也真的不放心。”
蔣徽笑了笑,“怎麼都好。”年前和過年期間,他要是不在家,會失落是一定的。他能陪著自己,自然更好。
接下來的日子,蔣徽完全放松下來,心里沒有記掛的事,偶爾睡到辰時才醒。別的害喜的征兆,都在程夫人、郭媽媽的幫襯下,及時用小偏方扳過來。
進到臘月下旬,祭灶、掃房,年貨一樣一樣添置,廚房開始準備年糕、各點心,不知不覺的,空氣里的年味兒重了。
香鋪子那邊自開張到現在的賬目送來,蔣徽本就心里有數,當日便翻閱完畢,對形很是滿意,特地分出幾十兩銀子,分別賞了掌柜、伙計、黃、原二位香料師傅、郭媽媽和邊學藝邊幫忙做香香料的小丫鬟。末了,讓掌柜的二十六關了鋪子,等到正月初八開張。
除夕當日,方默、沈安回來了。
聽得蔣徽有喜之事,沈安特地來了一趟,笑盈盈地道:“我聽說之后,就開始想,等孩子落地,不論隨了誰,都會特別好看,而子不論隨誰,都會特別可。”
蔣徽笑道:“我們兩個小時候,并不是討喜的。”
“你這麼認為而已。”沈安笑著取出一個紅綢袋子,“里面是十八顆珍珠,質地還湊合。我瞧著你似乎只戴珍珠首飾,也確實好看,便拿來送你。”
蔣徽道謝,收下之后,轉去取來一件斗篷,一個銀質的小酒壺,“你跟我不同,不定何時又要出門,眼下天氣又這麼冷,便給你備了這兩樣東西。”在外實在寒冷的時候,趟子手和鏢頭需要時不時喝一口烈酒——這是董飛卿告訴的。
沈安心里暖烘烘的,握了握蔣徽的手,“謝謝嫂嫂。”
蔣徽又問:“你們怎樣安排的?要不要來這兒過年?”
“不用。”沈安笑道,“跟我一起長大的親信、丫鬟都過來了。我來京城這麼久,知曉的有趣的地方不了,這幾日,我得空就帶他們出門轉轉。”
“這樣也好。”蔣徽放下心來,等沈安離開的時候,又讓帶上了很多年糕、點心。
董飛卿上午帶著小廝張春聯,下午見蔣徽去了廚房包餃子,便尋了過去。
他不做面食,但今日愿意現學現賣。
蔣徽作勢推他,“你別搗,餃子要是破了,多掃興啊。”
“怎麼可能呢?”董飛卿不肯走,依著的樣子,很快包好一只胖胖的水餃。
蔣徽讓他單放起來,故意道:“煮的時候也單獨一鍋,要是了片兒湯,你自己用。”
董飛卿哈哈一笑,“小烏,這麼瞧不起人。”
蔣徽笑著凝了他一眼。
餃子是牛、三鮮兩種餡兒,大概是一起手包的緣故,晚間用的時候,蔣徽覺得特別香。
夫妻兩個都倒了不臘八醋到小碗里,吃得津津有味。有喜之后,口味到底是不自己控制地發生了變化——他記得,以前吃餃子的時候,只蘸陳醋,不喜歡臘八醋,現在卻是要臘八醋越辣越好。
酸兒辣……第一個孩子,不是兒比較好——日子越久,胡思想的次數越多,他這念頭越強烈。
但是,沒辦法,這兒不是他說了算的事兒。
鞭炮聲始終不絕于耳。飯后,兩個人走到廊間,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著夜空中不知誰家燃放的煙火,手始終握在一起。
等到明年此時,便有孩子陪著他們過年。
他們會讓孩子從小就喜歡上過年的氛圍,與這世間大多數人一樣,與他們不同。
正月里,程愷之得空就過來,每次都會給蔣徽帶來很多糖果、點心,“讓廚房做的,記得你小時候吃。”
蔣徽總是一面用,一面笑得微瞇了大眼睛,一次問起他的婚事:“婚期定下來沒有?”
“嗯。”程愷之笑道,“春日就得婚。一尋思就頭疼,雜七雜八的事兒太多。”
蔣徽就說:“想想你也真是可以,去年居然跑出去那麼久,要舞公主那麼久都看不到你人影,沒生氣麼?”
程愷之笑開來,“沒。跟我提過,說往后要是得閑,就和我一起陪著娘南下,看看南方的山水、風土人。橫豎家里外面有我爹、二叔,家里有三叔。修衡哥的三個弟弟也都能妥當地打理家事了。”
“……叔父呢?你們又把他晾一邊兒了?”蔣徽忍著笑,問。
程愷之笑著把一顆窩糖放口中,“他不是不得空麼。沒見他怎麼忙,但是平時除了休沐,一半日都走不開。總不能就為了他,讓娘也放棄四游轉的機會。”
蔣徽嘆了口氣,“要是只考慮這些,真希叔父早些賦閑。但是不可能啊,皇上每次給他幾日的假都很勉強。”
“沒法子,就是那個命。”程愷之道,“也是為這個吧,他讓我晚幾年再下場考試,或者干脆就不走科舉這條路。”
駙馬爺不走科舉的話,武職方面,可以統領軍,文職方面,可以掌管務府。蔣徽覺得都不錯,“你怎麼想的?”
程愷之沒轍地笑著撓了撓額頭,“早就想過了,要下場考試。可是,皇上說,考試可以,能金榜題名的話,便是沒辜負雙親的悉心教導。只是,考試過去就算了事,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到時候照看好四九城最要。”
蔣徽笑道:“好事啊。不然的話,你要熬好幾年資歷,在場是新人,可份太人,被人怕是要不知道如何對待你才好。”
“這倒是。”程愷之頷首,“順其自然吧。我真是怎麼都行。”
另一面,程愷之與董飛卿說話的時候,對走鏢、書院的大事小頗為好奇,問題不斷,董飛卿一概如實相告。
程愷之說:“我聽舞說,皇上得空就找我爹、開林哥問問你的形,每次都只是聽聽,不說話,但總是滿臉的笑。”
董飛卿訝然失笑,“倒是沒想到,皇上還記得我這麼個人。”
“怎麼可能不記得。”程愷之道,“你在他心里,分量本來就不比修衡哥輕一分。其實他是真慣著你,跟我爹一樣。”
董飛卿笑了笑,心里泛起暖暖的波瀾。
正月里,蔣徽寫的《定風流》正式搬上戲臺,為了這出戲,宋云橋可謂煞費苦心,親自改編不說,排演時亦是要求分外嚴格。
蔣徽知道他付出的辛苦,為此,沒了上一次的淡然心態——萬一戲迷們不捧場,宋氏兄弟應該會很難過吧?
是真的無所謂,卻怕因為自己連累的別人心緒消沉。
《定風流》首次亮相,是在正月初九晚間,宋云橋、宋遠橋親自來邀請蔣徽、董飛卿去看看,已經為他們預留了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