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山楂糖

含釧“噢”了一聲。

十萬兩軍餉。

軍餉總是要用出去的。

不給西陲軍，就是給福建，不是去平定征西，就是去平倭定寇。反正要用出去，就看給誰了。

前些年，福建從來沒爭贏過西北。

一是韃子的野心更大，韃子想要大魏的土地，倭寇隻是沒事兒在海上堵一堵大魏的商船，二是韃子勢力更大，十三個部落，數百支騎，大魏一旦放鬆對西北的管控，韃子便將長驅直，為大魏王朝最大的威脅。

數十年都沒變過的慣例，在旁人看來因為戶部侍郎的一封彈劾信變了。

這就很不得了了。

謝到徐慨這裡來，也算是有眼力見。

含釧抿抿，笑了笑，“東南侯如今在京城中，這十萬雪花銀發回福建由誰打理呢？”

難道是那個一早就惹了東南侯厭棄的嫡長子？

含釧兀地想起東南侯繼室那張明能乾的臉。

這豈不是給他人作了嫁？

東南侯繼室夫人能點頭？

徐慨搖搖頭，“這朝廷可管不了了，錢是撥給了你，無論你中間吞多，平倭一事，朝廷得聽見響。若是給了錢，倭寇之還愈演愈烈，那東南侯一家子也別想在京城和朝廷裡立足了。”

徐慨想了想，沒影兒的事兒在心裡琢磨了片刻，還是開口告訴了含釧，“東南侯多半要回福建，東南侯嫡次子許是要蒙聖人的恩蔭直六部，東南侯繼室夫人羅氏這幾日都帶著兒在香山寺廟裡求佛，聽說前幾天遇到了清修的福王妃...”

徐慨含蓄道，“福王長子，還未定親呢。”

含釧“啊”了一聲，腦子裡過了過，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東南侯本人回了福建，繼室所出次子卻蒙恩蔭留在了京城，甚至繼室所出的兒更是攀上了福王...

老子回老家了，一兒一卻留在了京城。

是質子，還是恩賜？

天子之威或雷霆或驚濤，天子之恩或幸事或...悲事。

古時天子自稱“寡”，天下間唯他一人高高在上，無人可與之並肩，高不勝寒故稱“寡”。今時，天子自稱“朕”，“朕者，也。”以“我”為中心，他人均為下人。

含釧意有所思地看向徐慨。

聖人抬東南侯以製曲家，那麼抬誰製老三？

是中宮嫡出的老二？

還是眼前這個眉眼清淡、麵無表的四子？

聖人好似有意佈局一般，往老二邊堆上了龔家和兵部，平衡了世家與武將，往老三邊摞上了曲家與西山大營，默許曲賦執掌京畿兩地軍，往老四上親手添著了曹家和戶部，文臣與銀子都有了。

無論母家如何，這三個年的皇子，背後如今都各有依仗，且勢均力敵。

從北疆回來後，四皇子徐慨無論是朝中聲譽，還是簡在帝心，都遠超兩個哥哥。

有領頭之勢。

這是聖人想看到的，還是聖人不想看到的？

這是徐慨想要的，還是形勢所，一步一步被迫推上前的？

這些都不確定。

唯一確定的是，今生的徐慨與夢中的徐慨不一樣了。

夢中的徐慨敏多疑、自尊自卑，對於自己的出與順嬪的地位無法釋懷，對於妻室的高傲和妻族的冷遇始終忍，而今生的徐慨，意氣風發、殺伐果斷，手裡的牌越來越多，牌桌上的人越來越。

是穩穩當當地出完牌，退江湖；

還是激流勇進爭口氣，順桿而上。

含釧一時拿不準徐慨的想法。

含釧腦子有點，手從蘭花豆旁的小屜裡掏了一顆山楂麥芽糖，山楂味濃烈，吃進口中又酸又甜，含釧抿了半天方抬起頭，笑了笑，輕輕道，“我聽說藩王的封地都要離京城很遠，有的在東北，有的在西南，若你選，你選哪裡？”

徐慨怔了怔，角抿一條線，目認真地注視含釧。

隔了良久，在含釧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徐慨開口了。

“藩王出藩，意味著聖人薨逝。去哪裡...”

徐慨移開目，眼神落在窗外略有些許焦黃的芭蕉葉上。

人蕉的大葉歷經盛夏與初秋，如今泛黃乾枯，等了冬便將徹底離主桿，塵歸塵土歸土了。冬日一過，新碧綠的萌芽在泥土中蓄勢待發，經歷一場珍貴又和的春雨，便將破土而出，為新的蕉葉。

死亡與新生，是聯係在一起的。

徐慨輕輕搖搖頭，“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

他知道他需要去爭去搶，他不比他那兩個出名門的哥哥差，可他不明白爭奪的終點是什麼？

他不想去思考這件事。

爭奪的終點也意味著聖人生命的終點。

聖人於他，是君，更是父親，教導他，庇佑他，寬容他，引導他——他無法想象父親離開的場麵。

含釧目輕繾綣地落在徐慨上，探輕輕握住徐慨的手，莞爾一笑，“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慢慢想，無論你走哪裡，我都陪著你。”

月明星稀，十一月的夜，風拂過頭發兒，涼滋滋兒的，已有些凍手的意味了。

含釧與徐慨並排坐在迴廊，含釧不由自主地裹披在肩頭的夾棉外衫，雖有些冷，卻也沒提想進屋去的話兒——和徐慨肩並肩坐在迴廊看星星、輕聲細語說說話，實在是很幸福。

小雙兒已經探頭看了好幾遍了。

在催含釧睡覺去。

徐慨笑著站起來，俯吻上含釧的。

小姑娘先前繾綣綿長的告白，他心頭一，跟著頭上下抖了抖，舌頭青地探出，無師自通地撬開了他家姑娘涼涼的，甫攻貝齒卻意外品嘗到一又甜又酸的味道。

就像這個吻一樣。

徐慨的手不自覺地握住了小姑娘盈盈一握的腰肢。

含釧仰起頭，紅著臉承著。

微風涼意中，齒纏綿。

小雙兒躲在窗後，雙手捂眼，手指卻開得老大。

水芳並排在小雙兒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樣學樣地開指。

隔了良久，徐慨微不可見地了一口氣，手撐在含釧背後的暖榻上，笑了笑，“山楂麥芽糖好吃，等會兒記得再凈口，臨睡前吃糖對牙齒不好。”

含釧被吻得意迷，胡點點頭。

臨睡前吃糖對牙齒不好。

臨睡前吃含釧，對不好。

一連幾日，徐慨一大早上起來都沉著臉小肅進來換被褥。

在年輕的秦王殿下急速消耗被褥的同時，京中倒是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如徐慨所說，十二月剛至，東南侯嫡長與福王長子定了親，下聘之禮浩浩，約有與秦王下聘曹家比肩之事。

京中的人都在議論這些日子接連定下的好幾樁親事。

秦王與曹家聯姻、尚家下聘左家、東南侯與福王結為親家。

既是議論，又是比較。

比較得到的結果是，秦王與曹家最豪氣，十裡紅妝、銀錢助陣，無論是下聘禮還是過庚帖都顯出三個大字兒“我們不差錢”；尚家與左家的婚事進展得最低調，默不作聲地就下了聘、過了庚帖、定了婚期，這啥？這親，驚艷所有人；東南侯文家與福王府上的親事最丈二和尚不著頭腦，一個是東南豪門，一個是宗室大哥，聽人說過庚帖的時候，兩家人鬧了個笑話。

“...東南侯夫人不會說話，在京城尋了好久能說州話的人，最後定了戶部黃侍郎家中出福清的夫人做人...偏偏那位夫人說話和東南侯夫人也是半斤對八兩，過庚帖的時候，當真是同鴨講。”

固安縣主笑盈盈地同薛老夫人閑聊，“一個說方要陪嫁五千兩銀子，外加一千畝地，另一個聽陪嫁五千銀枝，四打聽銀枝究竟是什麼好東西，難道與金枝是一個道理？最後福王搬了筆墨紙硯，不用說的，用寫的，這事兒纔算完。”

薛老夫人樂嗬嗬笑起來，嘟囔兩句，“是了是了，他家說話可難懂，當初就是因為...”

當初就是因為薛老夫人不樂意聽東南侯夫人說話，纔打消了與文家結親的念頭！

這話兒能當著固安縣主說嗎！

“東南人說話是這樣的！我有時讀嶽七娘寄回來的信，都不著頭腦！”

含釧手心出了一攥汗，趕忙一陣搶白。

固安縣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含釧，眼神再從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曹醒上一掃而過。

曹醒後背一個激靈，頓時冒出了一陣冷汗。

險些惹出禍事的薛珍珠老太太沒意識到這點，順著含釧的話，跟著往下走，“所以，福王府上辦事兒時，咱們家能幫上忙就趕幫，老福王是位好人，也是咱們家和小釧兒的恩人，做人不能忘本。”

曹醒放下茶盅，埋頭稱是。

隔了一會兒，薛珍珠老太太又扯出了另一個危險的話題，“...昨兒個尚史夫人來尋我引薦孫太醫，說得有些晦，好像是齊歡有靜了。”

曹醒笑起來，“英國公三郎君親快兩年了，也實屬正常。”

固安縣主的眼波水靈靈地又在曹醒上打了個轉兒。

含釧心頭悶笑。

這哥哥，自從了親，別的沒啥進步，就兩樣，進步特別大。

聽話聽音的敏銳度，達到了一個新臺階。

為媳婦兒解圍解釋的水平，也進了新時代。

第四百四十八章 山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