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油豆腐泡(上)

許氏眨了眨眼，眼睛裡乾涸得像久未曾降雨的旱地，再傷心再絕，也沒有一滴眼淚。

三皇子看向許氏的眼神鷙冷毒，好似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八抬大轎、明正娶...本王娶了你兩年！你給本王帶來了什麼？老四媳婦兒不過半年就有孕，父皇賞了又賞，知道滿北京城是怎麼評價這幾個王妃的嗎？”

許氏捂住臉偏過頭去。

在聽說賀氏有孕後，就知道必定有這一遭。

這位夫君，剛卻狠，爭強好勝卻無能短視，與人比，與二皇子比，與四皇子比，卻忘記了自己既無二皇子知底線、明是非的心，亦無四皇子謀定後、端方板正的斂，有的隻是一副百無一用的皮囊。

許氏輕輕閉上眼，隔了半晌，挑笑了笑，“您知道滿北京城是怎麼評價幾個皇子的嗎？”

三皇子頓時手握拳，“閉——”

話音還未落，許氏毫不畏懼地抬起頭，帶的角高高挑起，眉眼間有毫不掩飾的嘲諷，語速又快又急，“評價大皇子閑散豁達，二皇子清高尊貴，四皇子有勇有謀...”

許氏“嗤”地一笑，“評價您，有一個好舅舅——”

“閉閉閉！”三皇子“騰”地一下沖起來，一掄胳膊將許氏掀翻在地，猶覺不夠，蹲下，上手揪住許氏的頭發。

滿室唯聽釵環珠翠“劈裡啪啦”砸落在地上的聲音。

門外許氏的使聽到室的響，有些著急地踮起腳往裡，“王妃王妃——您沒事吧？”

“沒事！”

許氏忍痛高聲道，“不準進來！”

這個時候進來，隻會讓三皇子遷怒，又何必讓無辜的使丫鬟遭此委屈！

三皇子一下子笑起來，手上的勁兒越使越大，看到了許氏白花花的頭皮，看到了許氏繃發白的額角麵板，看到了這個人痛苦蹙一團的眉，三皇子隻覺得心頭暢快，帶著笑意，“你讓們進來啊，看看高高在上、一向尊貴的王妃如今是怎麼跪在地上被人揍打的啊。”

許氏攥住角，深深吸了口氣。

經驗告訴，這個時候不說話，痛苦會走得快一些。

可卻讓閉不上。

許氏長舒一口氣，頭不可自抑地向後仰倒，猛地睜開眼，眼中隻有清明與恨意。

人的聲音又平又冷，“三皇子，請您搞清楚，我的尊貴不是你給的，是永定侯府給的，是許家給的。就算我不嫁給你，我也能順順當當地為一家主母，平安無事到八十，嫁給你那天纔是我黴運的開始。”

三皇子被一番話激怒，垂頭笑了兩聲，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起四方桌上的黃銅花斛高高揚起。

許氏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他，聲音很快，“你打！你若敢打我的臉，我明日就進宮拜見龔皇後和老太後！”

許氏也笑起來，像看到了極好笑的事，朗聲道，“不！我不進宮！我去秦王府！去見我那懷有孕的弟媳！想必四弟一定很想抓到你把柄吧！”

——沒有什麼把柄比堂堂親王對自家王妃手更好的了！

大魏歷代帝王！

縱再荒唐！

荒唐如先皇！

也未曾對正宮過手！

當今聖人雖多，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從未有收斂，可滿滿這麼多宮嬪，他從未讓誰過皮傷——就算是犯了忌諱的宮妃，也隻是褫奪封號，封宮足！

許氏仰著頭笑起來，目灼灼地看著自家夫君手上的那支黃銅花斛，挑釁地勾起角，“打呀，你打呀，你照額頭打！打到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地方！”

三皇子手上的力道加重，咬牙，隔了一會兒終是手上一鬆，將許氏狠狠砸在了青石板地上，站起來，抬了抬下頜，清了清頭，抬腳特意從許氏的手上碾過，手剛放在門框上，轉過頭來，低聲音道，“明天晚上我會過來，好好收拾收拾，老四有的，我們不能。”

一句話說罷，三皇子開啟門，大步流星而去。

兩個使轉跑進堂，趕忙扶起自家王妃，語帶哭腔，“王妃，您何必逞這個能！服個，好好同王爺認個錯，王爺撒了氣不就走了嗎？您看看您..”使眼淚順著麵頰流了下來，小心地捧起王妃被踩紅踩腫的手，再掏出帕輕手輕腳地了自家王妃邊的那抹，“您何必這個皮傷！您要不回去告訴侯爺吧？或是告訴聖人吧？！聖人必定能為您主持公道！”

公道？

許氏扯開角笑了笑。

什麼是公道？

當初嫁到恪王府，整個許家都欣喜若狂，對三皇子的相貌十分滿意，對曲家和曲貴妃的寵更是挑不出半分錯...也曾以為這是一位良人，風度翩翩，相貌俊朗，替拿下團扇時，那雙琥珀的飽含深的眼睛為這段婚姻唯一好的回憶...

許氏痛苦地閉上眼。

跟著就是苦難、苦難、無休止的苦難。

因品行不端而不得不娶進來的張氏，日日換的通房丫鬟、伎人小倌，最後發展隻要他不順意，就把正殿的門關上，沖著的肚子、腰、背、...一切藏在裳裡的地方招呼，也曾反抗過，卻是徒勞，邊的使也維護過，卻被打得單耳失聰，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也曾將此事告知過孃家，父親怒不可遏，來三皇子，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換來的卻是回到恪王府後喪心病狂的報復。

三皇子說，“你終究是要回家的，回到家後，就隻剩下了兩個人。”

當隻有兩個人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沒有人挑戰他的權威。

許氏輕輕抬起頭，手背抹了把，低頭瞭那抹殷紅的跡，抬眸沖使笑了笑，“沒事的，沒事的。”

許氏目遠又淡地看向不遠方。

沒有多久了。

老三已經忍不了了。

如今誰也製不住他了。

在癲狂中重生，在癲狂中滅亡吧。

第四百七十章 油豆腐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