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錦瑤聽了這話雖然意外,但也能理解。現在這位圣上,喜好樂,寵幸近臣,不理國事,因此,朝中諂讒言之風盛行。只要能花言巧語哄得龍大悅,那職爵位張口就來,飛魚服、靖忠冠這等象征著等級和榮耀的服隨意賞賜,泛濫災。場上是這樣,民間也好不了,好些商人托人給太監送重禮,太監再去皇帝那里說一兩句好話,皇帝一開心,隨手就賞下皇商的名號來,比如齊掌柜家,就是走了這條路子。
現在皇商的水分極大,并不能和從前的皇商比,許多老牌的皇商非常看不起新晉皇商,但是架不住這些新秀舍得花錢送禮,有太監看顧著,知州知府也不敢過意為難,便是負責征稅的鈔關,都不敢皇帝寵侍的霉頭,十的稅象征的收一,就趕讓這些人的貨過關了。這樣下去,劣幣驅逐良幣,老牌皇商越發不氣候。魏良說的確實很可能發生,楚錦瑤慢慢便信了五。
楚錦瑤試探地問:“那如今云織繡莊……”
“唉,爹早年攢下很多人脈,如今有故人周旋,繡莊還可以盈利。可是扣去上繳的貢銀,再除去里外必要的打點,剩下的盈利委實不算多。現在我們還能吃幾年老本,等再過幾年,恐怕就要被新起來的繡莊打下去了。爹為此愁了許久,前幾天打聽到湯公公的事,我爹和門下掌柜的商量了一下,決意來投您的路子。我們若是去求宮里公公的庇佑,那簡直就是無底,指不定要花費多錢,能不能奏效還是兩說呢,不如跟五姑娘分契,太原是長興侯府的地盤,有姑娘的名著,我們出門在外也有些底氣。”
這番話頭頭是道,從道理上講得通。楚錦瑤頓了頓,問:“也就是說,這份分紅商契,是你們自個兒愿意的?”
“沒錯!”
“如果你們真的想尋庇佑,為何不去向我父親投誠。記在他的名下,不比我一個閨閣子更有用嗎?”
“哎呦,這就是姑娘您有所不知了。”魏良道,“開朝太祖嚴商勾結,便是現在,也沒有哪一個員敢明目張膽地行商,這些商鋪,都記在妻、母親名下。我們若真的直喇喇寫上長興侯的名字,那才是不幫忙,反拖累了!”
楚錦瑤總算有些被說了:“真是如此?”
魏良暗道這位楚姑娘還警惕,尋常小姑娘見有人給送錢,誰不是高高興興就收下了,哪會思前想后地問這些?魏良見楚錦瑤終于放下戒心,趕應道:“千真萬確!”
其實魏良說的話也不算錯,現在行商的環境確實越來越糟,老牌商戶都被府、宦地沒有息之機。魏五手下管著這麼大的生意,按理不得被這些宦盯上,狠狠撕一塊下來,可是魏五除了必要的打點,并沒有被其他人勒索,歸到底,是因為魏五在替太子打點產業。
但是這些,面前這位貌年輕的姑娘就不必知道了。魏良半真半假,終于打消了楚錦瑤退出的念頭后,這才主奉上賬冊:“五姑娘,這是這個月的賬冊,給您過目。”
前兩個月魏五也差人來送過賬本,但那是全家都忙著楚錦嫻的婚事,楚錦瑤一直著,并沒有翻看。當時不想過多沾染宮中的事,這種家很復雜的商鋪,自然也最好退掉。可是現在云織繡莊和了互相利用的關系,楚錦瑤反而放心了,對方有所求就好,若真是毫無所求地給送錢……楚錦瑤不敢收。
打聽完對方的底細,楚錦瑤這才有心看賬本。雖然看不懂,但如今這里也有自己的一份責任,楚錦瑤還是盡心盡力地翻看。魏良站在外間,過模模糊糊的屏風,見楚錦瑤囫圇翻完了,于是開口道:“楚姑娘,繡莊每個月給您送一次賬冊,連著分銀也一并送來。前兩個月過來時,下頭人沒見著您本人,不敢放銀子,于是就折算到一起,今日由我給您一起帶來了。府的時候搬銀子太過招搖,我爹說這樣不安全,于是自作主張,兌換了銀票。姑娘,您看……”
“這樣很好,魏掌柜思慮很周全。”楚錦瑤畢竟是未出閣的閨秀,即使朝云院已經大換,可是人多眼雜,到底不敢向旁人太多。搬銀子進來的話,那無論如何都沒法遮掩,但若換銀票,這就很多,只要不說,魏良不說,誰能知道的真實家?楚錦瑤說:“那就有勞魏小掌柜了,以后,每月的分銀就一并換銀票吧。”
魏良應是,雙手給楚錦瑤遞上一個盒子。丫鬟繞過屏風,簡單檢查了一下,才接進來遞給楚錦瑤。楚錦瑤打開看了一眼,眉梢忍不住一跳:“這麼多?”
“對,這是四個月積攢起來的分紅,我爹讓我一并給姑娘送進來了。”
楚錦瑤摁了摁眉心,好容易才平靜下來。大致一掃,就看到好幾張一千兩的銀票,下面還著許多一百兩、五十兩的票額。十兩銀子足夠一個普通人家嚼用半年,這還是城里的花銷,莊戶人家只會更。楚錦瑤原來見了二兩月例都覺得是天價,現在不聲不響,魏家人竟然給送了近六千兩的銀票進來。
便是楚錦嫻明面上的嫁妝,也不過六千兩,這里面還包括了拔步床、梳妝臺這種大件家,但楚錦瑤現在手里握著的,卻是六千兩現銀。
驚嚇接二連三,楚錦瑤反倒慢慢平靜了。想起當初自己抱了三十兩紋銀回來,秦沂不屑地說:“我覺得三十兩不算錢。”
如果按魏家這種級別的手筆,三十兩確實不算錢。
楚錦瑤合上盒子,良久后道:“魏小掌柜,你們真的執意要以我之名?”
魏良忙不迭搶話道:“對!”
楚錦瑤看著手邊這個木匣,當真覺得燙手。低低嘆了口氣,說:“好吧,那我先收下,也不差這些了。”
魏良見楚錦瑤肯收東西,心里的重石終于落了地,可算能回去差了,魏良在沒人看得到的角度,悄悄了汗。然而魏良剛放下手,就聽到楚錦瑤問:“魏小掌柜?”
魏良趕應道:“小的在。”
魏良以為這位侯門姑又生出什麼疑問,然而奇怪的是,只是詢問云織繡莊日常運營。魏良一一回答了,楚錦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魏小掌柜,既然繡莊有完整的織布、賣布流水,那何不順道做生意?把綾羅裁服,不比買布料更有利潤嗎?”
原來是這個,魏良松了口氣,說道:“這一點我們也想過,可是繡莊以織布起家,店里沒人擅長買賣,何況若要做,不得要時時跟進,不比織布,就那麼幾種花樣,悶頭照著做就。店里實在沒有打理的人,我們就放下了。”
“沒打理的人……”楚錦瑤腦中芒一閃,連忙說道,“我倒知道一個人,辦事麻利,手也很巧,我的針線都是教的。魏小掌柜,您看將請來,讓試著打理一段時間,如何?”
魏良一口應下:“這有什麼難的,姑娘要安排什麼人,直說就是了。”這確實不是什麼事,上面早就吩咐了,無論這位楚姑娘要什麼,全部都答應,更別說只是想安一個人。繡莊這麼大,多養一個人算得了什麼?
楚錦瑤終于出笑來:“這就好,多謝魏小掌柜。”說著,楚錦瑤就站起給魏良道萬福,魏良險些嚇著,趕避開:“姑娘,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魏掌柜這次可是幫了我大忙。”
“不敢不敢。”魏良僵地笑著,把楚錦瑤又請回座位上,“姑娘您趕坐下,小的當不得您的禮。”
楚錦瑤坐好后,見魏良還是誠惶誠恐的樣子,失笑道:“魏小掌柜何必如此?我們日后就是合作的同伴,總是這樣拘禮,這怎麼?魏小掌柜,實不相瞞,我給你介紹的這個人乃是我的姐姐,我從前在農家長大,今年年初才被父親找回來。我無法出門,也不敢貿然給姐姐傳話,要不我留書一封,你幫我帶到姐姐家,見了信就懂了。從小干活就是一把好手,讓來店里幫忙,準不會出錯。”
魏良當然應下。楚錦瑤盼了這麼多天,終于有機會解決蘇慧的事。趕去書房寫了一封信,思及蘇慧不認識字,又畫了幾張簡筆畫,大致說清了來龍去脈,然后走出去,鎖在盒子里一道給魏良:“魏小掌柜,有勞你了。”
魏良連忙道不敢。蘇慧已經嫁人,夫婿還是個孔武有力的屠戶,楚錦瑤倒是不害怕姐姐被人欺了去,反正無論姐姐來還是不來,姐夫是一定會隨行的。楚錦瑤自己沒有人手,沒法往府外遞話,現在,也只能寄希于這位魏小掌柜了。
楚錦瑤送走魏良,然后就去西廂,把這盒子銀票塞到紅木箱子里,一起落鎖。楚錦瑤順道從箱子里取出幾匹布料,打算給姐姐做見面禮。抱著東西出來時,突然到一陣難言的詭異。
楚錦瑤發現,最近無論做什麼都很順利,簡直可以用心想事來形容。這是為什麼?世間真有如此巧的事嗎?
……
日子漸漸了秋,楚錦嫻嫁人一事逐漸落下帷幕,長興侯府終于忙過了勁,這才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楚珠二月回娘家,說要請侄們去王府一敘,結果后面的意外一樁連著一樁,等湯公公的事了結了,又正好撞上了楚錦嫻的婚期。好容易將這些事都搞定,時間已經到了九月。
懷陵王妃正式給長興侯府送來邀帖,請楚家三位夫人和諸位小姐去王府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