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魏五和小林子退下，出門時，小林子輕手輕腳地合上帳篷。

帳篷合上后，大帳里頓時暗了下來，關門時從外面旋進來一陣風，將燭臺的火焰吹得上下跳。秦沂眼睛盯著燭火，良久失神。

他曾經答應過自己，讓楚錦瑤這一輩子活的安心。場的事有他照看，楚錦瑤只需要做一個不識人間疾苦的閨閣千金，日后為一個宦太太，一輩子夫婿途亨順，兒子平步青云。就這樣養尊優，糊里糊涂又快快樂樂地度過這一生。

他曾滿心以為自己能做到。

可是事實卻讓秦沂說不出話來，他甚至都不敢面對這件事。

他是東宮太子，他是軍中主心骨，他有太多的家國大義要考慮，所以不知不覺間，他便疏忽了自己曾經發誓要保護的那個人。出擊韃靼，對抗皇弟，周旋朝中勢力，遠遠地遙控京中局勢，他有這麼多事要做，而楚錦瑤被人誣賴名聲、牟圖財產時，他不知道，楚錦瑤被著做側室的時候，他也不知道。

秦沂簡直到后怕，若不是魏五趕來稟報，他會放任這些人，釀下何等大錯？

秦沂一個人在帳篷里坐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最后，他開口喚道：“來人，備墨。”

紫城里，金獅怒目，蟠龍舞爪，朱服紫纓的朝們低著頭，肅穆又匆忙地在漢白玉石階上穿梭。

宮東廡南文淵閣外，人員來往越發規整頻繁。從外面看這實在是一個所不起眼的小房子，然而出這里的人，無不臉帶自豪。原因無他，蓋是因為這里便是閣辦公之所，是天底下文人的最高理想。

范正英一路走來，路上所見之人無不恭敬地停下，雙手拱起，一臉笑意地喚道：“范首輔。”

首輔代天子批紅，時常隨侍皇帝邊，可以說是歷代文人能走到的最高的地方，乃是全天下讀書人的表率。范正英年過六旬，但是這個年齡對于閣來說還很年輕，尤其他還是文淵閣大學士。范正英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他生謹慎，走在路上遇到人問好，不論親疏遠近，他總會停下來點頭笑一笑。可是今日范正英顧不得了，他幾乎是一路跑著走向文淵閣。

路上問好的員見了，無不驚奇萬分。范首輔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不不慢的，即便冬至大朝賀也慢悠慢悠，什麼時候見他快走過兩步？今日發生了什麼，竟然能讓范首輔這樣著急？

旁邊一個員低聲提醒：“似乎是太子來信了。”

員一愣，隨即掩飾不住地雀躍起來：“殿下終于肯回來了？”

對方高深莫測地搖頭：“這就只有范首輔知道了。”

范正英趕到文淵閣后，剛進門就問道：“太子來信了？信在哪兒？”

其他人連忙把信件呈給范正英，范正英真是自家孫子親都沒有這樣著急過，他匆匆忙忙接過來看，等掃完之后，不可置信地說道：“太子竟然讓皇上給他賜婚，冊封太子妃？”

乾清宮，皇帝也很是奇怪：“他一年不寫一封信回來，這就罷了，冷不丁來一封信，竟然還是讓朕給他賜婚？”

當然了，秦沂在信中可沒說讓皇帝“賜”婚，他說的是：“即冊封長興侯府第五，楚氏錦瑤為皇太子正妃。”

百里之外的京城因為秦沂的一封信而天翻地覆，而大同城，秦沂依次給皇帝、首輔、東宮詹士送信之后，自己則變的輕松閑適起來，連這些天心中的焦躁也一掃而空。與其說是側妃的事著他表態，不如說是懷陵郡王府的做法，終于給了他一個橫刀截胡的理由。

見鬼的側妃，林家這幾個人真是給臉不要臉，秦沂徹底被惹惱了，他決定自己親自手。林家的這群人還是有多遠滾多遠吧。

至于楚錦瑤的想法……哦，這不重要。如果楚錦瑤還是腦子被驢踢了一樣想嫁給林熙遠，哪怕做側室也不顧，那秦沂更要拉離開這個火坑了，順便給倒一倒腦子里的水。

小林子和魏五親眼看著這封驚天地的請婚旨意在自己眼前完，現在他們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句話都不敢說。秦沂寫完給范首輔的信后，輕松寫意地鋪開另一張紙，給自己的手下寫信。他運筆飛快，刷刷刷寫完后，直接塞給魏五：“把這封信給鐘傅實，讓他跟著你回太原，把這些七八糟的事解決掉。”

魏五雙手接過信，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個解決法？”

鐘傅實是錦衛，他又是個太監，他們倆習慣了豎來橫去，可別被他們倆會錯了意，給折騰狠了。

秦沂唔了一聲，想了想，最后說道：“算了，到底是的養父養母，蘇家那個長對也還不錯，就不要給結仇了。罷了，輕輕敲打吧，若還是拿不準輕重，就去問太子妃。”

魏五聽了這話狂流汗，這才剛剛送了信，這兒倒已經把太子妃上了。魏五已經明白輕重了，他躬著倒退：“奴婢明白，奴告退。”

秦沂的心比來時好了很多，甚至還和和魏五“嗯”了一聲。小林子站在一旁看著，心里默默腹誹，太子爺還擔心下手重了讓楚姑娘難做，可是對待他們的時候，怎麼從不擔心下手重啊？

楚老夫人所料沒錯，七八天后，郡王府果然派人來做說客，這個擔當說客的人正是楚珠。

楚珠是林家的媳婦，也是楚家的姑太太，以出嫁的份回娘家，既不會冒昧也不會惹人注目，實在是合適之極。而楚珠已經出嫁，在懷陵郡王府生兒育，已經移過來了，老王妃也不怕楚珠不向著王府。

而楚珠知道了楚老夫人那天和老王妃說了些什麼之后，對楚老夫人也甚是埋怨。坐在榮寧堂，不住和楚老夫人抱怨：“娘你也真是的，有什麼話好好說，你怎麼能直接給老祖宗沒臉呢？我因著這事，這幾天沒被我婆婆和王妃兌。”

楚老夫人想到自己的閨也在老王妃手下討日子，投鼠忌，說話就不由緩和了許多。楚老夫人說：“那天是我思慮不周。不過你婆婆也是，說的什麼話，明明說好讓錦瑤當世子妃，事到臨頭，突然就了側妃，貶妻為妾，這人干的事嗎？”

楚珠聽了卻不贊同：“娘，你這話和我說說就罷了，在外面可不能這樣說。大嫂們家姐兒眼看就要飛凰了，能給郡王府的世子、縣主的親哥哥做側妃，這已經是多人家搶破頭的好事了，你和大哥竟然還不樂意？”

楚老夫人見楚珠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忍不住問：“縣主的事，已經定了？”

“宮中的旨意還沒下來，不過鎮北侯府的老太太已經答應了，說要進宮替縣主說。鎮北侯府那是什麼樣的人家，他們家既然應承了，那肯定就穩了。”

楚老夫人好奇：“能說鎮北侯府的老太太，你們送了多東西？”

楚珠比了個手指，楚老夫人咋舌：“這麼多？”

“還不止呢，這還不算那四套服。銀錢其實都是小事，這次能和齊老太太搭上話，全憑我婆婆早年的一個人，這次多虧了人家，要不是和齊老太太相，在老太太跟前能說得上話，要不然，我們就是送再多東西也遞不到老太太眼前。”

原來如此，竟然靠的是老王妃早年的人。難怪老王妃上次的態度那樣囂張，長興侯府在這件事沒能幫得上忙，怪不得老王妃不滿意楚錦瑤，想要另擇高枝。

楚珠和楚老夫人在里面說私房話，小輩們也一齊坐在外面，相對無言。

這次楚珠回來，把林熙寧和林寶環也帶來了。林寶環還好，林熙寧卻恍恍惚惚的，看著心神不寧。

“寧表哥，你怎麼了？”六姑娘發現了林熙寧的異常，關心地問道。

林熙寧回過神，他忍不住朝楚錦妙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還是強迫著自己收回視線。

那天楚錦妙說不曾見過蘇家父母，林熙寧沒有告訴，其實他看到了。

他那時出來人，正好看到楚錦妙背對著他，低頭和蘇家那對夫妻說些什麼。林熙寧那時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以為那是一對仆人，楚錦妙可能吩咐他們做事，正好里面在他，林熙寧沒時間和楚錦妙說話，直接就回去了。因此，楚錦妙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后來，林熙寧在楚老夫人那里看到蘇父蘇母，這才發覺不對，他含著最后的希冀，自欺欺人般的，問楚錦妙：“表妹，你當真不認識這兩人，也完全沒見過他們嗎？”

后來的答案不言而喻，林熙寧在那一瞬間懷疑自己，這些年，他喜歡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他真的了解楚錦妙嗎？

林熙寧想不出來，也不敢想。他回家后一直渾渾噩噩，約聽到大哥和楚錦瑤的婚事似乎有變。林熙寧知道大哥很喜歡楚錦瑤，他為了這件事，已經暗暗準備了很久，如果在最后關頭泡湯，那對林熙遠也太殘酷了。

林熙寧知道，只要自己和老王妃，和郡王妃，甚至和林熙遠說了楚錦妙的事，那林熙遠和楚錦瑤的婚事立刻就會有轉機。林熙寧去找林熙遠，話已到口，最后還是放棄了。

他不舍得。就當他最后一次依著自己最的四表妹吧，這一次只能對不起大哥和五表妹，這是他欠他們的。

今天出門的時候，楚珠暗暗問過他，是否想和楚錦妙更進一步，從表兄妹變為夫妻。林熙寧怔了怔，罕見地沉默了。

最后，林熙寧告訴楚珠，說這件事不要再提，讓他自己好好想一想。

林熙寧為了楚錦妙，狠心欺瞞了自己最敬的大哥，眼睜睜看著大哥和楚錦瑤失之臂。林熙寧心中愧疚得不行，現在在看到楚錦妙，只覺得有一團怒火在腔里沖撞，卻遲遲找不到出口。林熙寧不想再面對楚錦妙，然而他以前實在太明顯了，現在一旦忍住不和楚錦妙說話，別說楚錦妙，就連其他人也都發現了異常。

林熙寧神繃，不想解釋，連楚錦妙主搭話也不理。楚錦妙習慣了被林熙寧著粘著，這還是第一次被林熙寧冷遇，楚錦妙心里不悅，臉的表馬上就難看下來。

楚錦瑤沒心理會這兩人的司，事實上，楚錦瑤這幾天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從前深信不疑的行事準則，腳踏實地，寬以待人，真的錯了嗎？

楚錦瑤神思恍惚，恍惚間仿佛聽到蘇父蘇母的聲音。楚錦瑤楞了一下，然后看到周圍人都往外看去，楚錦瑤這才知道，沒有產生幻覺，確實是蘇父蘇母來了。

不過這次，蘇父蘇母不是自己走來的，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另外幾個人。楚錦瑤看到其中一人的服飾，眼神驟。

飛魚服，錦衛。

蘇父蘇母怎麼會惹到這些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