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節哀。”
年僅五歲的孩子穿著一重孝跪在靈堂前,他小小年紀已經長得非常好看,如今這樣一個冰雕雪砌的兒郎跪在皇后靈前,明明子單薄,卻偏偏要用力直腰板,倔強又孤冷地抿著。來來往往的人看見這樣的景,哪一個不暗自嘆息。
可是他們也只是嘆息罷了,皇家的事哪有那麼好摻和的。如果被氣得病重而亡的皇后是其他家族的兒,那現在后族早就鬧騰開了,皇后的父兄拉攏親信同僚,上書彈劾也是名正言順,可是……偏偏皇后也姓齊。這就有些微妙了,各大公府侯府除了私底下議論一二,也就是在皇后奠儀上落兩滴淚,最多安安沒了娘的大皇子,其他的于他們無關。至于替皇后出頭,那就更可笑了。
皇后娘家鎮北侯府自己都不管,他們什麼手,而且,恐怕這事還沒完呢。
秦沂跪在母親靈前,近乎麻木地聽著邊人來來去去,嚅,說著一些無痛的話。
哦,也不是無痛,至他們在可憐他。
秦沂心里諷刺,可是臉上已經做不出任何緒。麗高貴的母親被賤人帶累至死,秦沂氣得幾乎發瘋,可是他連著幾天苦苦思索,竟然找不出可以求助的人。皇帝不必指,前來吊唁的藩王長輩不會趟這灘渾水,他的天然羽翼外祖家鎮北侯府,同樣是死母親的幫兇,怎麼能指他們替母親出頭?秦沂還想到最有話語權的閣和最刺頭的督察府,如果這些臣子愿意幫忙自然助力極大,可是……秦沂不過深宮一個皇子,去哪里接這個級別的外臣呢?
尚且年的秦沂想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幫他的人。秦沂滿腔激憤,最后都化濃濃的悲痛,和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秦沂就是從那一刻起,確定了影響他許多年的執念。到高去,得到權力,得到許多許多權力,讓再沒有人可以罔顧他的意愿。
接下來淘氣的如同魔王一樣的大皇子突然轉了子,讀書吃飯特別規矩。伺候的宮人們又驚又喜,就連太傅也連連驚嘆,他們沒有深想,只是將這一切歸結為母親去世,孩子自然而然就懂事了。
十歲的時候,秦沂的表現獲得太傅和閣的一致稱贊,提議立他為皇太子。皇子和王府子弟是一道天塹,而太子和皇子又是一道天塹,秦沂明顯覺到,前朝僅僅是提出這個想法,后宮諸人對他的態度立刻拘謹了許多。
秦沂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太子這個份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一定,也必須牢牢攥著。所以,他不要為太子,更要長長久久地維持著儲君的份。
秦沂的出無可指摘,而他的表現也符合朝臣對于太子的期待,所以沒什麼波折的,秦沂正式被冊封為皇太子,穿上了他生命中舉足輕重的那套冕服。
宮闈外不再稱呼他為大皇子,而是一概恭敬又小心地稱他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老臣知道你氣不過,這才一時沖做了這種事。可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冷兵,這本就是你的不對,更何況你還讓當場見了。現在無論是宮中還是軍隊俱議論紛紛,皇上震怒,皇后了這種沖撞,自然也不肯罷休。無論于于理,殿下都該主認錯。聽說皇后娘娘現在還因為驚而臥床休養呢,殿下,你趁這個機會去侍疾,順便認個錯,老臣自會去皇上那里為你求,這件事便能大事化小,就此了結了。”
“侍疾?”已經十六歲的秦沂不再是母親靈堂前的無助孩子,他變得鋒芒畢,銳氣四,聽到太傅的話,他只是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憑也配。”
太傅微微怔了一下,約約想起,當年似乎就是太子在給文孝皇后侍疾的時候發現了小齊后和陛下的事,現在讓太子去給小齊后侍疾,難免有些諷刺。
其實這小小的一點不舒服對太傅而言完全不問題,他宦海沉浮半生,哪會在意這種屈,可惜眼前這個太子年輕氣盛,鋒芒畢,別人覺得沒問題的他尚且要挑剔,若是別人覺得有一憋屈,那秦沂恐怕死都不肯低頭。
太傅嘆氣,這些年明明心教導,嚴加管教,太子怎麼長這種脾氣了呢?和他們曾經預想的溫潤如玉、冷淡端方快差了一千八百里遠。
但是即便如此,最后的罰結果還是讓太傅狠狠吃了一驚。
讓太子去邊關?別說太子今年才十六,不過一個半大孩子,就算是他二十六歲,太傅和朝臣也沒一個能放心讓太子去那種地方啊。
太傅心秦沂比心自己的親孫子都多,但是現在太傅不合時宜地嘀咕起來,太子這是皇上親生的嗎?
太傅坐不住了,太子的其他幾個老師也覺得太不像話,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收回命。皇帝不滿太子的意味非常重,幾個老臣都能看出來皇帝是借此來威懾太子,讓他乖乖去和小齊后道歉。太傅苦口婆心地勸,而秦沂直接收拾了行李,頭也不回地出宮走了。
走了。
皇帝又是一場大怒,至此,便是閣也沒回天之力,秦沂作為舉國中第二尊貴的皇太子,竟然當真被發配到邊關去了。要知道現在這個世道,即便是最落魄的權貴子弟得罪了人,只要肯疏通,也不會流落到那里。
秦沂初到大同府,真是哪兒哪兒都不習慣。
比如冬天沒有地龍,得燒炭火不說,秦沂燒的還是宮里低等嬪妃才用的紅炭,煙氣極大;再比如軍營里總有一種怪味,說不出是味還是馬尿味,還有吃飯、喝水、寢……許許多多。
但是這些外在的落差總可以克服,更讓秦沂不了的,是心理上的。
他本以為自己是皇太子,雖然脾氣和耐一概不好,可是在京城里誰見了他不是誠惶誠恐,他自小更是聽著奉承夸獎長大,但是來到邊關,秦沂才發現,他或許沒他想象中那樣厲害。
這里沒人把他當回事。
以秦沂的格自然是如鯁在,他勉強忍了一個月,但是在又一次韃靼擾邊境,而總兵下令不必追的時候,抑的緒終于發了。
秦沂沒有去和這些人理論,也沒有仗著太子的份呵斥,他直接便帶著人上馬,沖出城門朝關外飛馳而去。
事實證明大同總兵說不必追還是有些道理的,他離開城墻庇護,又深對方腹地,一無供給二無火,在荒曠的平原上一覽無余,而對方又是以騎兵見長的游牧民族,討不到任何便宜完全可以預料。后來韃靼人不知怎麼知道了他的份,秦沂在回撤的過程中,被人襲了致命傷,失極多,沒撐多久就昏迷過去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再有意識時是被人吵醒的。這是他難得的一次好眠,而竟然有人膽敢在他睡的時候聒噪,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秦沂忍無可忍地睜開眼,呵斥的話幾乎就要出口,他突然覺到一些不對。
即便剛醒來還不靈,但也不該是這種覺。秦沂自小運天分高,到了軍營鍛煉越發頻繁,所以他對自己的控制和力量非常自信,可是現在,手臂、肢的覺不對,空茫茫的,像是沒有實一樣。
秦沂暗暗吃了一驚,他心里驚濤駭浪,面上越發不聲,他悄悄打量四周,發現視野也不對,怎麼會這麼矮?
秦沂一心二用,一邊飛速評估自己如今的境,一邊聽著里面的話:“……把打發出去,我不想看到。我才不會有那樣的兒。妙兒呢,去將妙兒喚過來!”
這個子聲音低回但是難掩蒼老,秦沂對這種語調再悉不過,必然是個養尊優但年齡已然不小的宦夫人。前方多寶閣雖然擺的滿滿當當,但是木質并不好,目測是二十年的梨木,可見雖是宦人家但也沒富貴到哪里,估計是四品左右。而聽這個子的口音,有山西口音但又不是大同府的,結合們家里的擺設,這只能是太原府了。
秦沂下意識地分析周圍有用的信息,但是還沒等他分析完,突然聽到頭頂上傳來奇怪的靜,似乎是什麼人捂住忍著聲音?
不對,他頭頂上怎麼會有人!想誅九族嗎?
秦沂的心的憤慨一時無人理會,他只能看到眼前的景飛快后退,而頭頂上的聲音也越發明顯,可見是對方在跑。等到了一個子閨房模樣的房間,立刻撲到床上,終于能釋放緒,但是即使如此,都不敢哭出聲,只能將整個臉埋在被褥,肩膀一一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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