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湯,明天排骨湯,后天魚湯,各種湯水,陳換著花樣來,才喂了半個多月,王慎去年消瘦下去的臉便恢復了過來,瞧著沒那麼可憐了,之前他瘦那樣,不像居高位的刑部尚書,倒像牢房里過千般待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囚徒。
王慎為剛正,只講律法無視權貴,同僚們恨他,皇上卻喜歡這樣的臣子,眼看著王慎氣一日比一日好,皇上都忍不住跟王慎打聽:“卿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王慎眼前,立即浮現出陳的笑臉。
他沒什麼喜事,但每日黃昏能見到,看笑聽說話,便是一日之最大的喜了。
可這種心思,他誰也不能說。
畢竟,只是把他當長輩孝敬。
又要端午了,初二這日黃昏,翻閱完手稿后,王慎對陳道:“明日開始,放三日假,阿好好過節去吧。”
陳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王慎見面愁容,不關心問:“為何嘆氣?”
陳低著頭,小聲道:“暢哥兒前陣子生病,端午有采藥習俗,我就想去山中采些藥草替家人祈福,可哥哥要陪嫂子,父親忙碌走不開,我自己想去又不敢一人前行,本來想小紅一起的,小紅卻要回家過節。”
小紅是廚房新招的那個燒火丫鬟。
王慎端起茶碗,不知該如何回答。府里還有幾個小廝,但讓小廝陪去采藥,他不放心,丫鬟的話,便是有丫鬟愿意陪去,那般貌,王慎也不放心。
“大人,明日有什麼安排嗎?”
旁邊忽然傳來又低了幾分的聲音。
王慎心跳加快,下意識朝看去。
陳的臉已經紅了,就像樹上的桃子染上的第一抹淺紅,攥著袖口,難以啟齒地道:“若大人有空,可否陪我去?大人認識的藥草也比我多。”
竟然邀他同行?
王慎仿佛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拒絕?他怎舍得拒絕任何要求,可是答應,兩人單獨出門,似乎不妥。
陳默默地等了很久,他總是不說話,陳再次嘆道:“是我疏忽了,大人居高位,肯定有應酬,哪里有時間陪我,我還是自己去罷。”
王慎哪敢讓自己進山采藥,忙道:“我,我并無應酬,只是我準備明早去景山看日出,寅中便要出發,你,你起得來嗎?”
雖然張,但王慎的急智還在,臨時編了個非常合適的借口。那麼想去采藥,肯定會去的,而他們天未亮便出發,不怕遇見人。
陳心中十分歡喜,看看日出,也好的。
“好啊,那明早寅中,我在門口等大人。”輕輕地道。
王慎還有憂慮,咳了咳,問:“記得跟你爹說一聲,免得他一早找不到你,著急。”
陳忍笑,嗯了聲。
回了西院,晚飯后,陳就去找父親說了此事。
陳管事倒沒想歪,只覺得兒又給大人添麻煩了。
陳嘟道:“那爹爹陪我去吧,我還不想起那麼早呢。”
陳管事要替王慎管家,雖然尚書府的事不多,但他是萬萬走不開的。
“你大哥陪你。”陳管事提議道。
陳搖頭:“不要,我想采藥回來,給大哥嫂子一個驚喜。”
陳管事就無話可說了,再三囑咐兒明日聽話,別耽擱大人看日出。
陳笑著應了下來。
晚上陳早早歇了,翌日天還黑著,準時爬了起來,洗臉梳頭,換上為了今日提前制的一套小廝男裝,再提上小籃子鋤頭,陳神清氣爽去正院了。陳以為自己夠早了,遠遠卻瞧見正院影壁前站著兩人。
“大人,爹爹。”陳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陳管事手里提著燈籠,瞧見兒這副打扮,他忍了忍,最終只道:“不得給大人添。”
陳乖乖道:“知道啦。”
然后,看向王慎。
王慎神威嚴:“馬車已經備好,走吧。”
陳管事一路將二人送上了馬車。
車,陳坐在王慎邊,歪頭,就見王慎已經閉上了眼睛。
陳當他困倦,便老老實實坐在自己這邊,沒有出言打擾。
馬車出了城門,沿著路一直往東走,大概三刻鐘后,來到了景山山腳。此時天已蒙蒙亮了,看得清山路,來登山看日出的百姓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幾個,看著也是富貴人家的老爺、公子。
陳隨王慎下了馬車,不知是不是陳的錯覺,今日的王慎格外嚴肅話。
開始登山了,王慎讓陳走在他前面,如果腳摔了,他能及時扶住。
陳這世雖然是下人之,但小時候被王慎當自家侄教養,沒做過什麼活,出嫁三年過得也是的優渥日子,重回尚書府,陳頂多做做針線做做飯抄抄書,手腕或許有點勁兒,一雙還是無比。
才爬了一段路,陳就氣吁吁了。
“籃子給我。”王慎地道。
陳毫不客氣地將籃子遞給他。
兩人原地歇了會兒,繼續往上爬,爬著爬著,陳突然不了。
王慎站在后面兩個臺階,目卻幾乎與持平,無奈地問:“走不了?”
陳搖搖頭,他站到旁邊。
王慎疑地又了兩個臺階。
陳自然而然地挽住他右臂,看著一側道:“我累了,大人帶著我走。”
王慎全僵,迅速前后張了一番,幸好沒人。
陳推了推他胳膊,催他走。
王慎頭滾,努力忽視親昵的作,帶著往前走了起來,然后再也沒敢看。
陳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子雖然累,心里卻比吃了還甜。到了現在,陳非常肯定,王慎是喜歡的,只是兩人輩分不同,他深深地顧慮,敢縱容卻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沒辦法,陳只好當主的那個了,不然,怕自己要等一輩子。
借王慎的力,走走停停,兩人終于快到山頂了。
陳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慎一個看似瘦弱的文,居然沒怎麼。
他不,正合陳的意,小手拽住他胳膊,陳不走了。
王慎回頭,看見目哀求地著他,白凈的小臉早已累得通紅,如東邊天空的朝霞。
“馬上就到了。”知道累,王慎看看天邊,聲鼓勵道。
“你背我。”陳大膽地看著他說。
王慎沒也沒說話,只有一雙黑眸,再也無法維持平靜,似云海涌。
“不行嗎?”陳晃了晃他的袖子。
王慎腦海里一片混,一邊是撒的樣子,一邊是殘存的理智。
“你,你這樣,被人看見,恐生誤會。”王慎已經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了。
陳聽了,便取下頭頂定發的發簪,山間晨風吹拂,隨著發簪的離開,一頭烏發頓時散落下來,青襯,任誰也不會再把當男兒。
王慎看怔了。
陳喜歡他這樣,笑道:“現在可以背我了嗎?”
王慎握了握拳,認命地蹲了下去。
陳輕輕伏到了他背上,夏日兩人的衫都薄,王慎立即到了的玲瓏,的雙臂環了過來,搭在他前,將頭枕在了他肩膀,他聞到的發香。
山風再次吹來,王慎恢復了幾分冷靜,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步朝近在眼前的山頂走去。
“到了。”
爬到山頂,王慎低聲提醒道。
陳看著遠燦爛的朝霞,咕噥道:“找個人的地方吧。”
山頂還是有幾道人影的,王慎不知是何意,他也不想猜了,四看看,背著來到了一片山石后。這里不是最佳的賞日出地方,卻是最蔽的。
陳慢慢跳在了地上。
王慎不敢看,挑了一塊兒平整的石頭當椅子,坐了下去。坐好了,他剛要抬頭,不期然人影一閃,淡淡香風拂過,陳已經坐到了他懷里。
王慎再度僵如石。
陳依賴地靠在他肩膀,目投向天邊,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地方,一紅日正一點一點地升了上來,漫天的朝霞都了陪襯。看得目不轉睛,王慎的眼里卻只有懷里的姑娘,朝霞映紅了的臉,眼眸靈如水,艷若櫻花。
忽然,抬頭朝他轉了過來。
王慎心里一激靈,連忙向前方。
男人的臉是紅的,不知與朝霞有無關系。
陳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從懷里出一只香囊,遞給他道:“大人,這是我送你的。”
王慎低頭,看到手里有只天青底的綢緞香囊,香囊上繡的是戲水鴛鴦。
香囊本就是常見的定信,繡了鴛鴦,王慎再不敢相信,也終于明白了的心意。
“我嫁過人,份低微,還有可能不育,大人若嫌棄我,便別收這只香囊,大人若不嫌棄,便收了吧。”陳埋在他口,低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