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進了房,也不走近方寒霄,隔著他好一段距離,跟中間劃了道楚河漢界似的。
方寒霄察覺到了,本來沒留心,因此反而覺出不對來了。
丫頭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還沒有進門,他沒長順風耳,并沒聽見什麼,但瑩月這個反應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昨天還那麼吵他,連他閉上眼睛都不放過他,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小丫頭,哪來這麼些古怪。
方寒霄暫不管,自己到桌前坐下,玉簪忙上前給他倒茶,又沖瑩月使眼。
瑩月裝作沒看見,他坐下了,就好找自己的位置了,走到書案前,拿起筆來繼續打腹稿。
只是先前一個人都沒想出來,現在屋里有個那麼強的存在,又哪還靜得下心去,想來想去,腦子里被糊住了一樣,就是通不了,找不著覺。
方寒霄獨自坐著,覺倒還不錯,吵的時候很吵,安靜的時候也很安靜,要總那麼跟他嘰嘰喳喳,那他不了,便裝樣子也難裝出來。
說不上來是什麼形的氣氛中,石楠和另一個丫頭抬著食盒回來了,瑩月能若無其事跟他兩坐著,不能分兩桌吃飯,只好過去了。
怎麼說,這種不自在的覺是會彌漫并進化開的,瑩月意識到自己把氣氛搞得奇怪了,正因為意識到了,又沒個臺階可下,把自己困住,只有更加不自在了。
巧的是那個教裝病的丫頭還進來服侍,幫著擺飯,瑩月見著,心就發虛,同時堅定地想——才不裝病,干不出來!
為了跟方寒霄表白非常健康,讓他就算聽見了什麼也不至多想,努力地吃著飯,還添了一碗。
要求添飯的時候,方寒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瑩月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不自在就消除了不,跟他微笑了一下。
方寒霄收回了目,漫不經心地想:真的能吃。
怪不得這麼快把自己養圓潤了。
正用著飯,屋外來了一個丫頭,抱著一摞各帖子信件,稟報:“周先生偶不適,告了假,這是這兩日累積下來給老太爺請安問的文書,老太爺說,請大爺幫著分一分,該寫回信的寫個回信,別人一片好意,別拖延了寒了人的心。”
說著,眼尖地瞥見窗下的書案,過去一放,腳不點地地飛快走了。
方寒霄:……
方老伯爺這是知道他來了新房,才有意這麼干,把他拖在這里久一些。
對方老伯爺的話,他不愿意聽的往往就直接不回應,但他心里有個度,并不事事都跟方老伯爺擰著來,十回里違他八回,總也得答應兩回。
用過了飯,他就踱到書案前坐下,墨都是瑩月現磨好了一硯池,他拆了信件,提筆便挨封回起來。
他忙著,瑩月正好不打擾他,新房是一明兩暗,共三間屋,就輕手輕腳地走到另一邊做暖閣及半個庫房的小間里,打算歇一會。
有點不太舒服——吃多了。
方徐兩家生活水平不同,方家在飯食上要好得多,且也沒人克扣的,瑩月比在徐家確實飯量見長,但再長,兩碗飯仍然超出了的正常所用,盛都盛來了,又不好剩下,勉強塞下去,就有點撐著了。
這覺不好過,躺到炕上,想睡一會都睡不著,只覺腹間都好似被什麼噎著,要了茶喝,想把沖下去。
玉簪起初不知道,依言給倒了兩遍茶,瑩月喝了——更撐了。
臉都皺了,玉簪慌了:“怎麼了?可是吃著不新鮮的東西了?”
瑩月苦著臉:“……我撐著了。”
要是飯食不新鮮,這會兒該上吐下瀉了,沒別的反應,只是噎,那就是單純撐著了。
玉簪聽了,想笑又笑不出來:“大今日用得多,我以為是想了半日文章,耗神耗的才這樣,早知我就攔著了。”
“我躺一會,應該就好了。”
瑩月雖然難,但覺得不是什麼大問題,就忍著閉上眼睛。
在徐家時都是這樣的,一些小病徐大太太不會給請大夫,都靠自己挨過去。
玉簪石楠兩個也習慣了這樣,便只是有點擔心地守著。
只是吃撐了這事吧,論病不算病,可也是真的難,怎麼躺都不自在,平躺覺著氣短,側躺著更噎,瑩月不覺就哼哼唧唧起來。
能挨,可沒堅強到一聲不吭,連痛都不地挨著呀。
石楠坐不住了:“我找大爺說去,就是不請大夫,給尋兩顆消食的丸藥也好。”
瑩月忙手拉:“別去。”
石楠不解:“為什麼?”
覺得可以要來的,這點小事,方寒霄不會不幫。
瑩月說不出來,只是哼唧道:“別去嘛。”
玉簪漸漸回過味來了,一長大的人,終究是有些靈犀,低聲道:“好,不去,以后我再也不姑娘了。”
復了舊日稱呼,石楠愣了愣,忽然也反應過來了——這是怎麼說的,裝病弄真病,什麼事沒辦,白吃了一番苦頭!
立刻也后悔極了:“姑娘真不喜歡他,討厭他,我知道了,我不該總嘮叨姑娘,我以后不說了,那起人再出什麼裝病的餿主意,姑娘也別理們。”
瑩月嘆氣道:“也不是——我沒討厭他。”
就是不愿意像們說的那樣做而已。
石楠沒口子應著:“好,好,不討厭他,反正姑娘怎樣就怎樣吧,可別再像這回似的干傻事了。”
唉,們家姑娘就是人心善,不愿意也不忍心對人疾言厲,可不就為難著自己了。
瑩月又哼唧起來,難呀,哼出來還能好過點。
方寒霄站在小間的簾外——他本來真是不知道的,但是瑩月嚶嚶個沒完,小間里跟藏了只小貓似的,隔著堂屋都若有若無地傳過來,他定不下心,不得不擱了筆,走了過來。
然后他串起來發生了什麼了。
為了不勾引他,于是把自己吃撐了——
方寒霄無語,走出門去。
他習武之人,腳步本來輕飄,兩個丫頭全神貫注在瑩月上,都沒意識到他在簾外站過一刻,直到過一會后他回來,把兩顆紅紅的還散發著果香的丸子往瑩月枕邊一放,兩丫頭方目瞪口呆。
方寒霄出去了。
玉簪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顆丸子聞了聞:“像山楂味。”
山楂是消食的,這是什麼丸子,答案很明確了。
瑩月臉一下紅了,就是說——方寒霄起碼是知道吃撐這事了。
簾子又一掀,方寒霄重新回來,把一張紙展到眼前給看了看:先吃一顆,半個時辰后效用不顯,再吃另一顆。
瑩月簡直沒臉見他,自暴自棄地把紙捂到臉上,藏著點了點頭。
方寒霄:……
他才寫的字,墨跡還沒干。
他不管瑩月的保護,是扳開了的手,把壞了一點的紙張拿回來,先看一眼糊掉的紙,再看的臉。
瑩月沒反應過來,頂著墨跡點點,只跟他對視一眼,就忙把臉撇過去,還想藏起來。
方寒霄著的下,食指在臉頰上用點力蹭了一下,然后把染黑的指尖豎到眼前給看。
瑩月下被控制,想躲也躲不掉,兩個眼珠被迫盯在他指尖上,漸漸靠近,快盯了對眼——
然后,反應過來了!
沒有最蠢,只有更蠢!
瑩月快哭了,這個人怎麼這樣,他就不能君子一點,當做看不到麼。
方寒霄不君子,他欣賞似的,逮著瑩月的臉又看了兩眼,才終于發慈悲放過了。
臉都丟完了,瑩月也不躲了,自暴自棄地攤在炕上。
方寒霄看夠了的笑話,終于腳步輕快地出去了,玉簪石楠兩個也沒想到會生出這個變故,都想笑,又覺得對不住瑩月,努力憋著,去倒了茶來,扶著瑩月讓把山楂消食丸吃了。又打水來給洗臉。
丸藥還是很管用的,一炷香后,瑩月終于覺得舒服些了。
很盼著方寒霄趕走,但這一個下午,方寒霄占了的位置,慢悠悠地替方老伯爺寫著回信,就是不彈,中間還來看了一回,關心好點了沒——如果俊臉寫滿調侃也算關心的話。
直到黃昏,他才抱著滿滿的書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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