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拿過紙巾抹了抹,埋頭繼續吃。
“對了,那人沒再來了吧?”劉帆問了一句。
“嗯。”顧飛往顧淼碗裡夾了點兒青菜。
顧淼很快地把青菜夾出來想往李炎碗裡放,顧飛的筷子直接夾住了的筷子:“臉上乾得都起皮兒了。”
顧淼隻得回手,把青菜塞進了裡。
“臉上起皮兒是沒用護品吧,”李炎湊過去看了看顧淼的臉,“二淼,炎哥上回給你買的臉油用著沒?”
顧淼沒說話。
“嫌麻煩。”顧飛說。
李炎嘖了一聲:“這糙勁也不知道隨誰,你媽你哥都不……”
他說了一半停住了,卡了半天,最後夾了一條放到裡。
“沒事兒。”顧飛喝了口湯。
今天這頓飯是李炎買了菜來做的,有幾個閒著沒事兒的無業遊民朋友的好就是,老媽不靠譜的時候,他們會過來幫忙。
顧飛不曠課的時間應該是老媽到店裡來,但一星期裡起碼有兩天是待不到半天的,李炎就會過來,看店順帶做飯。
飯做得不怎麼樣,就是各種菜往裡一扔,七八糟煮一鍋,吃著全一個味兒,但他舍得買菜,每次都放得鍋都裝不下,得人過來一塊兒吃。
吃完飯劉帆幾個都走了,李炎靠在椅子上,仰著頭著肚子:“二淼,一會兒我洗碗,炎哥要消食兒,吃多了。”
顧淼拿起板看著顧飛。
“……去吧。”顧飛有些無奈。
顧淼對板的熱像是強迫癥,這板子就差抱著睡覺了。
“大飛,”顧淼出去之後李炎睜開眼睛看著顧飛,“天兒暖和點兒了出去玩唄。”
“去哪兒。”顧飛問。
“不知道,要不問問心姐,”李炎說,“跟們樂隊出去轉轉。”
“算了,”顧飛點了煙叼著,“這陣兒不出去了,我還背著個記大過分沒消呢。”
“你還在乎這個?”李炎笑了笑。
“總得混個畢業證。”顧飛說。
“你要跟那個學霸關係再近點兒,你說不定還能考個好大學。”李炎看著他。
顧飛看了他一眼:“腦子有屎吧。”
“其實吧,”李炎想了想,看著天花板,“那小子不那麼拽上天的話……也還有勁的。”
顧飛沒說話。
“我還喜歡這款。”李炎又說。
“你會被這款揍得渣都不剩,”顧飛說,“傻。”
“圖案長糊了啊,”李炎看著他的頭發,“修一下麼?”
“你是不是閒得很難。”顧飛噴出一口煙。
“是。”李炎點頭。
顧飛轉了一下椅子,背對著他。
李炎從收銀臺下邊拿了個工箱出來:“這圖案你還要堅持多久啊,要不要換個新的?”
“不要。”顧飛側過頭枕在靠背上。
“丁竹心真是你神。”李炎拿了工很小心地開始給他修左邊的休止符。
“我的神是顧淼,”顧飛說,“彆老把我跟心姐往一塊兒扯,特彆是當著麵的時候。”
“知道了,”李炎點頭,“你現在不是小跟班兒了,也不仰視人家了,乾脆連人都不喜歡。”
顧飛有點兒好笑:“是不是給你發工資呢?”
“沒,我就是覺得傻的,明明知道你……還喜歡你這麼個玩意兒,”李炎歎口氣,“名字都改了,不知道想什麼呢。”
顧飛沒說話。
丁竹心以前的名字竹音,後來自己給改了竹心。
竹子沒有心。
是啊,想什麼呢。
小時候他崇拜丁竹心的,就覺得很酷,也很灑,在他最迷茫無助的那幾年裡,丁竹心給他的支撐比老媽要多得多。現在也依然很欣賞,隻是他並沒有想過很多事都是會改變的,變化總是一點點出現,等突然驚覺的時候才會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蔣丞拿著手機導航折騰了一個小時才總算到了那個流的倉庫。
工作人員把他的東西用個平板車拉出來的時候,他嚇了一跳,好幾個巨大的箱子堆了一座小山。
“你對一下,都標了號的。”工作人員給了他個單子。
蔣丞簽完字就趕出門找了個拉貨的車,司機不願意幫他把箱子扛上車,給錢也不乾,蔣丞隻能自己把箱子用一隻半手連拖帶扛地弄上了車。
這會兒覺全都酸痛難忍,打個架跟跑了一萬米似的。
箱子放上車之後,司機讓他坐到副駕,但他想了想拒絕了,爬到了後麵的貨鬥裡。
他等不及想要看看老媽給他寄了什麼。
在他離開那個家之後,老媽會把什麼寄給他,他總覺看到這些東西他會更清楚老媽在想什麼。
箱子都封結實的,他拿了刀劃開了最沉的那個箱子。
是一箱子書。
他買的小說和漫畫,還有他訂的雜誌,碼得整整齊齊很實,蔣丞皺了皺眉,從最上層了幾本出來,往下麵看了看。
看到了中考時用的複習資料。
他合上了紙箱的蓋子,老媽估計是把他書架上的書一本不剩地全寄過來了,下麵那個箱子裡也是書。
他不是特彆看書,書架上的書也不多,但加上各種複習資料也足夠讓這兩個紙箱死沉了,跟他的心似的。
猶豫了一下他又打開了旁邊一個小點兒的箱子。
裡麵全是他小玩意兒,放在書桌上和屜裡的各種擺件,有意思的小玩,工藝品,鬨鐘,筆筒,小鏡框,甚至還有一個沒氣兒了的舊打火機。
他閉上眼睛,手在臉上狠狠地了幾下,撐著腦門兒不想再了。
看這個架式,老媽應該是沒有留下他的什麼東西,大概除了那架鋼琴,都一腦全寄過來了。
這麼久以來,他一直覺得鬱悶,抑,難以理解也無法接,也有怨恨和憤怒,但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他才第一覺到了傷心。
跟家裡的人冷戰,被老爸老媽罵,被他們送回出生地,這一切都沒有讓他傷心過,看到老媽像是要完什麼任務似的完全沒有分辨也沒有考慮他是否需要就原封不寄過來的這些東西時,他才覺得心裡很疼。
這種傷心比之前他的任何一種緒都要來得強烈和避無可避。
司機停車的時候他差點兒站不起來。
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都從車上搬了下來,車開走之後蔣丞輕輕踢了踢箱子,歎了口氣。
靠著箱子盯著路邊被踩黑泥了的雪發愣,一直到一個收破爛的大叔騎著三車經過,他才了。
“這兩箱書。”蔣丞指著箱子。
大叔看了看:“我們現在收書跟收廢紙一個價。”
“行,收吧。”蔣丞說。
大叔把書稱好了之後,他又打開了小雜的那個箱子,把裡麵他唯一想留著的那把黑大彈弓拿了出來,然後問:“這些呢?”
“我看看,”大叔在箱子裡很暴地來回翻了一下,把裡頭的東西拿出來看了看,“這些都沒什麼用,拆不出東西來……三十塊。”
“拿走。”蔣丞說。
“你手上那個還能值點兒錢,”大叔說,“二十?”
“這個不賣。”蔣丞把彈弓放到兜裡,覺大叔真夠黑的,二百多買的,二十塊也敢開口。
還有兩箱是他的服,大叔依然有興趣地想收:“服呢?”
“你覺得呢?”蔣丞說。
大叔嗬嗬笑了幾聲,從兜裡掏出錢遞給了他,還有張名片:“再有東西賣,就打我電話啊,我住得近,過來得快。”
“好。”蔣丞把名片和錢一把都塞進了口袋裡。
兩箱服他拖進屋裡的時候覺得跟拖了兩箱鐵似的,很沉。
也不知道是真的沉,還是他沒勁兒了。
兩個箱子的服放在屋裡還是放得下的,他坐到床沿上,看著眼前的箱子。
那麼多的東西,費了個大勁花了錢運回來,然後賣了廢品,他沒忍住笑了起來,這腦子太好使了,學霸。
他從口袋裡拿出臟兮兮的錢,都是零錢,看著倒是多。
那麼沉那麼大的箱子,變了幾張小小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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