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秦家人生來就薄寡義，他對這個母親確實沒有什麼親，更別說秦明立了。生而不養，當賊防，現在來談母子深，可笑了些。

章氏張結舌。

他把手機揣回兜里：“我的話說完了，以后別我出來，更不要去俱樂部鬧，我很忙。”

說完，他扭頭就走。

章氏大聲喝止：“秦明珠！”暴跳如雷，眼里全是火焰，“你要是就這麼走了，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秦明珠回頭，眼里帶著懶漫與倦意：“我四歲的時候你不就把我扔了嗎？”

章氏頓時啞口無言。

病房外，走廊很長。

秦明珠來回了幾趟，沒找到電梯口，他不耐煩地抓了一把頭發，一頭灰被他抓得七八糟，停下來，想著大飛教的口訣：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所以，東邊在哪？

他正苦惱著，拐口，低著頭的人一頭撞上來。

他被撞得后退了幾步，抬頭，死死皺著的眉頭突然松開了。

對方還低著頭，說：“抱歉。”

道完歉，繞開，繼續往前走，失魂落魄又漫無目的。

秦明珠回頭，說：“看路。”

微愣，回頭：“是你啊。”

是你啊。

莫冰。

他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揣著兜，懶懶的樣子，后腦勺的頭發還翹了一縷呆，眼睛被屋外進來的刺得微微瞇著：“嗯，是我。”

莫冰禮貌地點了點頭，沒什麼話題可聊，便說：“再見了。”

然后，轉，離開。

后，秦明珠的聲音有點，眸水汽迷離，總像沒有睡醒：“我迷路了，能帶我一程嗎？”

這人，出門一準迷路。

莫冰說好，問他：“你去哪？”

他角勾了勾，心愉悅，眼角都翹著，與他后腦勺那縷不聽話的頭發一樣，有種不張揚的囂張：“心外科。”

莫冰轉，走在前面：“跟我走吧。”

“好。”他跟上去。

從住院部到心外科，隔了三棟樓，用空中廊道連著，穿過去便是。

沒什麼話題，莫冰隨口聊著：“怎麼不結伴出來，”說完，還是補充了個理由，“你路癡這麼嚴重。”

秦明珠低著頭，睫了兩下，似乎糾結，過了很久才開口：“我沒有朋友。”

莫冰失笑：“我是說你的隊友。”

會錯了意，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不想麻煩人家。”

莫冰回頭看了他一眼，二十出頭的男孩子，干凈又純粹，像塊未經雕琢的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該是意氣風發。

隨口玩笑：“那快點找個朋友吧。”

秦明珠猛地抬起頭，幾乎口而出：“你覺得我怎麼樣？”

腳步驀然停住。

毫無防備，就這樣冒冒失失地把心事說出了口，沒有心準備，也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秦明珠用力咬了一下，懊悔至極，可心底話已經說出來了，避無可避，他便抬頭，迎著的目，直直地看著。

到底年輕，肆意灑，不扭扭。

倒是莫冰，有些措手不及了，愣了很久，才稍微冷靜些，問他：“你認真的嗎？”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一貫總是睡不醒的眼眸里，流溢彩，亮得驚人。

這麼好的男孩子，應該被善待。

莫冰思考了很久，語氣認真又鄭重：“那我也認真地回答你。”咬字很重，說，“抱歉。”

干脆利索，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雖然有些猝不及防。

看上去很平靜，語氣很緩，說：“我不了解你，就像你也不了解我，我們只見過匆匆數面而已。”

他站在那里，有些無措，眼睫緩緩垂下，灰暗的影子遮了眼底的，手似乎不知道放哪，僵著一不，沉默了許久，他抬頭，聲音的：“那可不可以慢慢了解？”

語氣真誠懇切得讓人拒絕不了。

莫冰卻沒有猶豫，搖頭：“你還年輕，以后會遇到一個有力氣回應你的孩子。”沖他笑了笑，盡量輕松，“我沒有力氣了。”

自都難保，哪能再拖人下水。

秦明珠背站著，安安靜靜地看著，目專注，抿了抿，許久，問：“是因為那個人嗎？”

他知道的，有深的人。

去年除夕，在雪地里，他親耳聽到與那人溫言耳語，與平時的樣子一點都不同，眼睛里都是的。

他沒有拼命地過人，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刻骨銘心。

莫冰笑了，眼神溫：“對啊，我已經遇到了一個讓我拼盡全力的人，可能我比較懶吧，對別人都提不起勁了。”收了笑，認真地看他，語氣慎重，“抱歉，對你說這樣不留面的話，希你以后也能遇到一個能為你拼盡全力的人。”

那個人，不會是。

話說狠一點也好，趁還未深，趁還未傷筋骨，趁還未拼盡全力，點到即止，已經遍鱗傷了，不能再累及他人，轟轟烈烈地燃燒了一次就夠一輩子了，不了。

“不需要抱歉。”被咬得很紅，他了張得干的，眼神有些暗淡，卻堅定著，一字一頓，他認認真真地說，“你很好。”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就是覺得，是個很好的人。

是他晚了，沒有在筋疲力盡之前，遇到，走到邊。

“前面就是心外科，我就不送你了。”莫冰笑了笑，轉，瀟灑地揮揮手，“再見了。”

干脆，又堅韌，不拖泥帶水，但是心。

是這樣的人。

秦明珠站在里，杵了很久，才收回目，有點后悔，又有點懊惱，不太甘心，又無能無力，心酸酸漲漲的，不舒坦。

他拿出手機，給他的打野大飛打電話：“跟我排位。”

煩躁的時候，打游戲正好。

大飛顯然不樂意，正浪著呢：“我的，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能讓我茍延殘一天嗎？”

誰要跟他雙排啊！打個游戲跟火拼似的。

冷不丁，秦明珠來了句：“我失了。”

“啊？”大飛懵了，撓撓頭，不太相信，“你什麼時候了？”

秦明珠扯了扯遮住視線的劉海，把頭發往后捋，扣上棒球外套里面的衛帽子，低著頭往前走，說：“不知道。”提不起勁一樣，有氣無力地咕噥，“是初。”

初？

靠！

大飛心里泛酸了：“我們分明說好只做彼此的天使一起跟游戲結婚的，你居然竇初開，我代表隊友和游戲一起鄙視你。”

秦明珠瞇了瞇眼，煩躁得很：“滾！”

聽語氣，心很不好。

作為隊里的媽打野，大飛覺得還是要安安一番，他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寬：“老弟，別傷心，誰年輕的時候沒有過幾個渣，往前看，不要灰心，不要氣餒，你會遇上更多的渣，習慣就好。”

毒湯一碗，大飛先干為敬。

秦明珠停下，死死皺著眉，心暴躁到：“是個好人，再說，單殺你。”

大飛：“……”

最后，秦明珠在時瑾辦公室里玩了一下午手機才回去，期間，大飛多次被他按在地上，翻過來殺，翻過去殺，死狀何等凄慘。

時瑾下午有一臺手，五點才結束。

在手室里沾了一氣，他洗漱了才去姜九笙那，在等他，有話說：“下個禮拜金熊獎，我圍了最佳配。”

時瑾把門關好：“要去柏林嗎？”

搖頭，坐在病床旁的躺椅上，穿著藍格子的病號服，外面套了件長款的針織開衫，杏，襯得很白。

“要找個合理的借口缺席。”說，“我現在還‘重病’，不能出鏡。”想，要不要干脆也裝病，和主辦方說病得起不來。

時瑾走過去，蹲在雙膝前面：“電影節是周幾？”

“周四。”

時瑾說：“不用缺席。”姜九笙不明其意，他慢慢解釋，“你去柏林，這邊也要收尾了，你周四出鏡沒有關系，我會安排你的行程，你不在江北也好，秦家正，你留在我邊我反而不放心。”

也沒有多問，說好，由著他安排。

這時，有人敲門。

“時醫生。”

是心外科的劉護士長。

時瑾起，去開了門：“什麼事？”

劉護士長沒有進去，站在門口，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才小聲說：“721重癥病房的病人，剛才有意識了。”

時瑾道了謝后，才關門回姜九笙邊。

問：“怎麼了？”

太西落，冬天的白天短，窗外已經有些暗了，涼意三兩分，時瑾起去給拿外套，披在肩上：“秦明立可能要醒了。”

“那兇手該著急了。”姜九笙想了想，問時瑾，“是蘇伏嗎？”

兇手不是溫詩好，秦行和章氏都沒有機，蘇伏的可能最大。

時瑾不置可否，坐在床尾，彎著腰看，反問：“為什麼這麼覺得？”這件案子的來龍去脈，他沒有告訴很多。

姜九笙瞇了瞇桃花眼，眼角彎著，像一半圓的月，眼睛里面像掬了一汪清泉，明亮又清澈。

娓娓道來，語速不不慢：“當初是蘇伏把你和警方合作的消息放給了秦明立，以我對你的了解，你大概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正好，你手里有蘇伏的把柄，秦行前不久才把秦家完全給你，你不便一上任就鏟除異己，讓蘇伏和秦明立狗咬狗才是上策，若是把蘇伏的把柄送到秦明立手里，如此一來，不管是借蘇伏的刀解決掉秦明立，還是借秦明立的刀解決掉蘇伏，最后獲益的都是你。”長篇大論之后，歇了一口氣，嚨滾了滾，笑著看時瑾，“我猜得對嗎？”

時瑾說過，他扔了一塊讓他們狗咬狗的，若是猜的沒錯，應該就是蘇伏的把柄。

他笑：“全對。”湊過去，用額頭了的額頭，毫不吝嗇地夸獎，“你怎麼這麼聰明？”

一不差，把他的心思全猜了個。

所幸，是他的人，順從又聽話，不然，這樣聰慧，他絕對贏不過，至，他一遇到的事，陣腳就會。

姜九笙從善如流地回：“因為是你朋友啊，智商得配得上你。”

時瑾被的話愉悅到了，用力在臉上親了一口。

“所以，蘇伏技高一籌，對秦明立下手了？”蘇伏的把柄在秦明立手里，要麼是蘇伏殺人滅口，要麼是秦明立借機翻，結果很顯然，秦明立躺在了醫院，一敗涂地。

時瑾點頭：“嗯。”

姜九笙還有個疑問：“那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

“是真的。”見好奇，時瑾繼續解釋，“要對秦明立下手，還用不著自己親自手。”

如果不親自手的話，又要殺人滅口，就只有一招了，借刀殺人。

蘇伏那只詐的狐貍。

“既然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那麼，”姜九笙頓了一下。

蘇伏的口供，除了證明自己不在場，還替一個人做了證明。

知道了，看向時瑾：“兇手是秦五。”

“嗯，是他。”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什麼蘇伏有不在場的證明，為什麼蘇伏要替秦云良作偽證，姜九笙想，蘇伏一定把秦云良的把柄也一并送到了秦明立手里，然后，借他這把刀，以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