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怎麼會戾氣如此之重?活像是中了邪。可說完,他又覺得也沒錯,宋清玄已經魂飛魄散了,不得回,斷不可能與他有什麼關系。得認清這個事實,才不會總往他上寄放,給他平添麻煩。
只是,懷里的人半晌沒回話,安安靜靜的,連生氣的反應都沒有。
宋立言左右晃著目,忍不住就低頭看了一眼。
樓似玉怔怔地睜著眼睛出神,沒看他,也沒什麼表,琥珀的瞳子里有一層薄薄的琉璃,將碎未碎,到底是被長長的睫遮掩了去。的睫在抖,像瀕死撲騰著翅膀的蝴蝶,只兩三下,就再不了。
很克制,連生氣亦或是傷心都收斂得好好的,半分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
宋立言停住了步子,抱著的手微微了。
“怎麼?”后頭的人蛇疑地道,“還不快走?”
“我……”他難得地局促了一瞬,像是有話想說又難以啟齒,目落在各,就是沒再落在懷里人上。
樓似玉察覺到了,抬眼看向他,眼里滿是疑。
方才不是還在莫名其妙地發脾氣,一轉眼怎麼又有些手足無措?
“我……”再度開口,宋立言像是鼓了勁,正閉眼打算一腦說完,神思卻是一凜。
古樹外頭傳來異,似乎很多人往這邊來了,帶著些焦躁的緒,還點著火把。
將話咽回去,他抱著樓似玉就躲去旁邊壯盤錯的樹后頭,剛收斂好氣息,樹干上的結界就被打開了。一群蛇妖舉著火把呼啦啦地涌進來,各種議論聲霎時回在古樹之中,顯得分外嘈雜。
“怎麼回事?”人蛇看了一眼樹的方向,確定他倆藏好了,才收回心思問,“怎麼都來這兒了?”
“外頭不僅發現了上清司的人,還發現了狼族的氣息。”白胡子上前,神凝重地道,“老朽懷疑是有人破了外頭的防護,泄了我蛇族地所在。此乃關乎蛇族存亡的大事,故而帶眾位長者前來,向圣草借力,增強結界。”
人蛇一聽,也顧不得別的,連忙與眾妖一起圍到了圣草旁邊。
狼妖?一聽這個宋立言就想起上回帶走常碩丹的那個來去無影的妖怪,忍不住用魂音問樓似玉:“你可知道浮玉縣有什麼狼妖?”
樓似玉一頓,看他一眼,以魂音答:“大人不記得了?祀神之夜,掌燈客棧里就闖過一只狼妖。”
想起此事,宋立言看的眼神更是復雜:“以你的修為,何至于讓狼妖欺負,分明是一早就在騙人,還故作無辜。”
“奴家本就無辜,那狼妖也不是奴家招來的,奴家就算能將其制服,也總不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手吧?”樓似玉撇,“再說了,妖怪跑出來傷人,難道不是您上清司的失責?”
“……”被噎得別開了臉,宋立言悶聲問,“當初那只狼妖是憑空消失的嗎?”
樓似玉老老實實地回答:“不是,那狼妖尚未化為人形,修為不高,妖至多不過三十年。不過您要說憑空消失,此等本事奴家倒是在一個人上見過。”
“誰?”
“裴獻賦。”
宋立言覺得好笑:“你與那蛇妖,都與裴前輩有仇?”
“要說私仇,自然也是有的。”樓似玉冷了臉道,“奴家被斷妖符反噬,雖是傷重卻不至于散魂,他胡定診不說,還讓大人日日喂奴家這損子的毒藥,其心可誅。但拋卻私仇,他的確在奴家憑空消失過兩回,速度極快,抓之莫及。”
宋立言聽了,眼神微閃,卻不知是信還是沒信:“除了那只低等的,浮玉縣沒別的狼妖了?”
“狼妖一族一向繁衍甚,百年以上的大妖更是很多年沒在人前現過了。至在浮玉縣,奴家沒有見過。”樓似玉說著,看向外頭正在施法的蛇妖,“不過,聽他們方才說,有狼妖闖進了地,如果屬實,那這只狼妖很可能就是大人想找的。畢竟這蛇族的地,沒點本事的真不敢來。”
說到這里,又黑了臉:“大人來之前也不多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裴獻賦是在將您往黃泉路上引,您也真聽他的。”
宋立言垂眸,想起裴獻賦將蛇膽草的圖鑒從書上撕下來遞給他的場景。當時他的臉上沒有毫令人起疑的表,仿佛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長在什麼地方。催他去找,也不過是著急樓似玉的傷勢。
是巧合,還是謀?
“趁他們在凝神施法,咱們走吧。”樓似玉道,“等他們施法完,想再離開可就有些困難了。”
“那圣草是什麼東西?”宋立言朝妖眾圍著的地方看了一眼,“一株草怎麼有的法力?”
一提到這個,樓似玉就不搭腔了,抓著他的袖做賊似的著腦袋左看右看,示意他快走。宋立言瞇眼,很明顯地察覺到了的心虛,可眼下顯然不是什麼拷問的好時機。
古樹外又有蛇妖進來了,結界打開未合,宋立言看準機會就抱著樓似玉卷了出去,速度之快,像掠過的一陣風,里面的蛇妖只疑地回頭看了看,便又什麼也沒察覺地繼續往前走了。
“大人還有瞞天符嗎?”樓似玉問。
宋立言尋了個蔽的地方站好,低聲道:“我又不是賣五文錢一張符紙的云游道士,上只是隨手揣著兩張,用完就沒了。”
“那大人打算怎麼出去?”樓似玉有些急,“一旦他們施法完,結界就沒那麼好破了。”
原本是打算找到蛇膽草就走的,沒想到中途耽誤了那麼多功夫。宋立言沉片刻,拿出了兩張黃符:“瞞天符沒了,還有一種符你可要試試?”
樓似玉茫然地眨了眨眼。
片刻之后,兩條扭得十分僵的蛇妖行在了城鎮的街道上,人蛇尾,一黑一白。
“大人也太厲害了。”樓似玉小聲唏噓,“連這種能變妖怪的符都有?”
“這是化形符,本也只是用來偽裝。”宋立言一板一眼地拖著蛇尾往前走,“化妖怪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還別說,大人變妖怪也好看。”樓似玉從上到下打量他一圈,著下點頭,“威儀不減,風姿更甚。”
黑了半張臉,宋立言快行幾步將甩在后頭,可走到前頭又想起這人還有重傷未愈,便在路口停下,冷眼回眸看。
樓似玉瞧著他這模樣,突然有些想笑:“大人在擔心奴家?”
“沒有。”他聲道,“蛇尾走不習慣,本歇一歇。”
這人可真是……樓似玉搖頭,想跟上去,但實在是行不便,挪了許久才挪到路口,額上甚至出了層薄汗。
宋立言掃一眼,等走到自己邊,才漫不經心地道:“上來。”
“嗯?”
“走太慢了,耽誤功夫。”一把將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蛇尾上,宋立言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黑白的蛇疊在一起,劃出一道波浪,樓似玉愕然地回頭看了看,臉上莫名飛紅。四周游走的蛇妖也紛紛朝這邊投來目,有的驚訝,有的害,宋立言以為他們是發現了什麼異樣,立馬走得更快。
前頭不遠就是城門,只要出了城,就能輕松許多。然而,兩人剛到城樓之下,就聽得城鎮街口掛著的銅鐘又響了起來。
“當——”鐘聲回,蛇族白胡子的聲音隨之響徹四方,“異族妄圖奪取我族圣,凡我蛇族中人,無論老,皆速至圣地支援——”
妖眾嘩然,紛紛往城中古樹的方向躥去,樓似玉卻是不想管,拉了拉宋立言示意他繼續走。
“他說的異族,會不會是那個狼妖?”宋立言問。
樓似玉猜到他想干什麼,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咱們哪有空管這個啊,快走吧。”
“你不想要常碩的丹了?”
“……想要也不是現在。”
“那好,你先回去,我一個人去看看。”宋立言將放下來,又往上揣了一張符,“實在撐不住,就用這個喚宋洵或者裴獻賦,他們會來接你。”
說罷,轉就往回走。
“你不許去!”后傳來急急的呵斥聲,帶了點哭腔。
宋立言一震,腦海里飛快劃過幻境里的畫面,小的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地朝宋清玄喊:“那也不許!你說過不會再拋下我的,你自己答應的!”
又氣又委屈地跺腳,仿佛再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跟個孩子似的耍賴。
他緩緩回頭,就見樓似玉地抿著站著,倒是沒有哭,只拳頭得發白,子也繃得的。見他看過來,放緩了語氣,克制地道:“大人,那地方去不得。”
語氣盡量平靜,音尾卻是止不住的打,哪怕隔著這麼遠,宋立言也能覺到的張和害怕。
莫名的,他心了一下,停住步子道:“在古樹里有句話我沒說完。”
樓似玉眼里泛霧,迷茫地看著他。
“我不是故意與你提宋清玄。”宋立言略顯尷尬地看向別,“只是想讓你明白,我與他是兩個人,誰曾想話說得過分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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