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回到了家里,或許是剛剛車禍,這一個晚上,顧沉舟睡得并不太好,久違地做了整夜的夢。
怪陸離的夢境就像是個大舞臺,一個個悉或陌生的人墨登場,他們在場上或哭或笑,一時一張臉,一時另一張臉。他也站在其中,明知道是虛幻荒誕的臆想,卻跟著他們一起笑,一起哭,直到舞臺上的人相繼離開,只剩下他一個,孤零零站在一片燈中。
第二天上午醒來的時候,顧沉舟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兩年前的那一個月:明明疲倦得下一刻就能睡著,神卻始終不已,無法平復。
但下一刻,他就呼出一口氣,側坐起。
今天還有許多事要做。
位于市區的三甲醫院總是從一大早就開始忙碌。
顧沉舟來到5013病房時,時間差不多九點。
這里的干部貴賓病房是獨棟建筑,在醫院的后山位置,1-4樓是各種門診部,5-10樓是病房部,每一間病房都是十多個平米的單人間,走廊上不止沒有臨時病床,還鋪了紅地毯,并在每間病房外擺放一株綠盆栽,一眼看過去,跟酒店也不差多了。
一夜過去,衛祥錦的病房外頭已經站了一位端槍士兵。他用嚴肅的表示意顧沉舟停住腳步,自個先進去請示得到同意的回答之后,才讓開位置。
“威風的啊衛,”顧沉舟走進病房,對著正坐在床上發呆的衛祥錦調侃,“專人站崗都有了。”
“外頭那個是分派來保護我的安全的,我覺得擋人更實在點。”衛祥錦的話里帶著一點火氣,“這份威風給你要不要?”
“得,誰給誰去,我是不要。”顧沉舟走到床頭的靠背椅上坐下來,衛祥錦的火氣在他意料之中,也并不見怪,“昨天的事你知道多了?”
“一點點,我只知道我出了車禍,醒來就在醫院了……而且車禍并不小,還是人為的。”衛祥錦皺眉,頭部的不適讓他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緒——事實上他確實很憤怒——還好面前的人是他的發小,他不用顧忌,對方也不會怪他。
“我帶了點資料來,”顧沉舟說,“你的沒問題嗎?”
“輕微腦震。”衛祥錦瞥了顧沉舟一眼,“醫生已經收走手機書籍,拔掉電視線,不讓下床走了……你不會也覺得我看張紙條就要出事吧?”他又指指顧沉舟帶夾板的胳膊,“你的傷嚴格說來還比我重點。”
顧沉舟也不多說,將自己帶來的文件夾遞給衛祥錦:“一些照片和資料,你先看看。”
待會還有醫生查房,衛祥錦抓時間打開文件夾。他先看車禍現場的照片,臉就不好看了,等看完后面幾頁資料,他當場就冷笑一聲,對顧沉舟說:“好啊,還真是想要我死……你昨晚怎麼剛好趕到,還隨帶了槍?”從頭到尾,衛祥錦都沒有虛頭虛腦地對顧沉舟說‘謝謝’。他的思路很直接:昨晚晚上如果換位而,他肯定也會像顧沉舟一樣開車沖上去。
“沒有槍昨天我還真不一定抓得到人。”顧沉舟避重就輕,指指自己的左胳膊說。
衛祥錦問:“別轉移話題,你是不是私下得到了什麼消息?”
“有消息我會不告訴你?”顧沉舟反問,昨天晚上車禍發生的時候他就自己今必定要面對這個問題——這個疑點太大了,不論顧新軍或者衛誠伯都不會放過。只是后者特意將問題留給衛祥錦來問,“你要聽實話的話……我是做了個夢,夢見你會出車禍,所以稍微準備了一下。”
衛祥錦看上去磕絆了一下:“做夢?”他看著顧沉舟,從對方的表上確定自己聽力沒有問題。
“那麼……”衛祥錦說,整整自己的表,又從床頭柜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你還有沒有做夢到其他什麼?”
顧沉舟笑了笑:“你相信?”
衛祥錦想想,表倒是舒緩下來了:“這事你沒有必要騙我。嘿,我還真不知道,你是那種會把噩夢當真的人。”
“還好我當真了。”顧沉舟淡淡說,垂下的眸中閃過一冰冷。
病房的氣氛不知怎麼的,忽然有些沉悶。
過了一會,衛祥錦先開腔:“等我出院就會回部隊。”
顧沉舟嗯了一聲,并不意外。
于公來說,衛祥錦二十歲開始當兵,本來就該呆在基地里,這次能見面還是他回國前通知對方,對方特意請假的關系。于私來說,不管車禍的主使者還有沒有后手,保險起見也該把衛祥錦送回部隊——衛家在軍方的勢力不是白給的,可以說只要在軍隊里,衛祥錦就穩如泰山。
“前后四年,快升了吧?”顧沉舟問。
“快了。”衛祥錦說,“這次回去就差不多了,以后可以自由一點。倒是你,回來一個多月了,有什麼打算?”
“還能做什麼?”顧沉舟抬抬眼。
衛祥錦聽明白了,由衷說:“我覺得好,圈子里那麼多人,你最適合——打算進哪里?”
“我最適合?”顧沉舟奇道,“你用什麼作為判斷條件的?”
“誰從小就蔫壞,人吃最多的啞虧。”衛祥錦回答,然后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笑過一陣,顧沉舟放松,搖搖頭說:“我是打算進去,但沒這麼快,還有一些事要先理……你這里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站起來向去,但沒走兩步又忽然停下,對衛祥錦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變獵人槍下的獵,該怎麼辦?”
“你指什麼?”衛祥錦覺得對方意有所指。
顧沉舟角劃出一道弧度,答非所問:
“那就把自己也變獵人。將對方的槍、盔甲、坐騎,統統搶過來。”
從衛祥錦的病房出來,時間還早。顧沉舟給在醫院停車場等候的司機打了個電話,自己則走到大門的位置等待。沒過一會,就看見一輛白保時捷從醫院大門前開進來。
京A00875。
顧沉舟剛剛朝車牌掃過一眼,白保時捷就調整前行方向,徐徐停在他面前:“顧,真是巧遇啊。”
“是很巧,賀怎麼也來醫院?”顧沉舟淡淡笑道。
“認識的人住院了,我過來看看。”賀海樓靠在駕駛座上,神懶洋洋的,不像是來醫院看病人,倒像是去赴一場聚會。
顧沉舟想到了自己之前收集的關于賀海樓的資料:不止喜歡玩學生,還隔三差五地把人搞進醫院……他們圈子里沒品的人不是沒有,但沒品到這樣還不做一點掩飾的,實在不多見。
“既然賀有事,我就不打擾了。”顧沉舟說道。
但賀海樓倒是笑了:“在顧面前,天大的事也要讓道啊……還沒有問問,衛的況怎麼樣了?”
“賀難道還不清楚?”顧沉舟的反問,按照詹姆士昨晚的說法,再加上從天香山下來只有一條路,顧沉舟可以肯定賀海樓一定看到車禍現場了,說不定還知道他開了槍——不過圈子里誰沒有點關系?這點本也不可能保多久。
賀海樓聞言一笑,本就不凡的面容更顯英俊邪氣。他泰然自若:“我就是再清楚,還能有當事人清楚?”
顧沉舟看了賀海樓幾秒,緩緩笑道:“衛沒什麼事,三五天之后就會回部隊。倒是我三年沒回國,打定主意好好玩上一段時間。前頭好幾個人跟我說賀車子開得很好,改天有時間一定見識見識……車來了,先失陪,賀。”
說完,顧沉舟對賀海樓一頷首,就上了幾米外安靜等待的車子,對司機說:“去正德園。”
事都做完了,也應該親自去正德園給老人家報平安了。
接下去的時間,可以算是顧沉舟兩年近三年來難得的假期。
這個階段,所有事仿佛約定好了一樣地告一段落:國外的幾個學士學位都拿到畢業證書了,不用再讀書到半夜;沈留下的產經過兩年的安排整頓也真正掌握,不至于沒有決策權;每天都堅持的武鍛煉因為左臂的傷勢,減了不強度;之前在國外一直收集的各種資料,回國后雖然有些需要調整的部分,但并不用他花太多的心思;連直接導致衛祥錦提前回部隊的那場車禍,也由顧新軍和衛誠伯直接調查去了。
自從那天晚上回到天瑞園后,他沒有再提搬出去的事,倒是從天香山腳下那個小院子里陸陸續續搬回了不東西。其間也帶顧正嘉出去吃過幾次飯,心選了幾個人給顧正嘉認識,倒不是說他不介紹別人就不賣顧正嘉的面子,只是難免有些麻煩,還很可能踩坑磕腳——顧沉舟和衛祥錦當初,就是這樣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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