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一片深黑的時候,賀海樓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睡在靠窗戶的一邊,細細的涼風從窗戶敞開的一條里進來,吹拂到他的臉上,有一點麻的覺。他花費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度過了從睡到醒的過程。
房間里的燈都關掉了,黑糊糊的一片。屋子里唯一的源,就是從窗戶外進來的線,有橘黃的路燈,有霜白的月,或許還有一點點黯淡的深藍,它們糅雜一束,從僅剩的半扇沒有被窗簾遮擋住的窗戶進來,在地上鋪出了一小片區,其中還有幾道手指細的條,從地上一躍而起,照到了床鋪的邊沿。
賀海樓抬起手指,明明什麼都沒有到,卻將亮白的條拘在了指掌之間。
賀海樓的覺從沒有這麼好過。
他神奕奕的,四肢和軀一點都沒有剛清醒時候的慵懶,反而充滿了力道,額頭上——賀海樓手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的熱度當然也褪去了,只留下人的溫度。他再一扭頭,睡在旁邊的人映眼底,平緩的呼吸聲傳進耳朵,于是連帶著里頭的心臟,也開始健康而有活力地咚咚咚跳著。
真是——賀海樓輕輕咬了咬牙,分辨著衡量著自己的心。
不用搖擺也不用考慮,他告訴自己:一種很快樂的覺。
人的或許真的和心息息相關。比如在病中的時候總會虛弱脆弱一些,比如病好了會非常高興,再比如被自己中意的人陪伴照顧好了,會非常的——滿足。
我很快樂。賀海樓安安靜靜地想著。愉悅的緒支配著他的行,讓他連一個手巾的作都做得小心翼翼地,唯恐驚醒了旁的人。
巾是灰的,并沒有掉在床上,而是整整齊齊地疊著放在床頭的盤子上的。顯而易見,顧沉舟是確定他不再需要這個東西之后,才躺下來休息的。
賀海樓到了巾,還很冰。他又借著窗前的線看了看,灰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條。
小舟是什麼時候睡下來的?他是什麼時候退燒的?這之間的時間,小舟是不是一直陪在旁邊?
這個時候,賀海樓突然對這種沒什麼意義的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興致地在腦海里列出了一種一種可能,又樂此不疲的從各種蛛馬跡上找到悖論,將這一種一種可能推翻掉。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開始有些厭倦,于是翻了一個,看沒兩眼睡在旁邊的人平靜的睡,興致突地又起來了,于是一邊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對方,一邊重新掰著手指算那些可能。那些時間的可能算無可算了,他又開始思考待會要和對方度過一個怎麼樣的早晨,比如繼續昨天晚上沒有完的事?誰說這不可以呢——其實現在就可以……
這可真無聊。腦補夠了,賀海樓又不止一次這樣想道。然而同樣的,他又不止一次重新樂滋滋地沉浸在這種無聊的事中。在他背后的窗戶外,天空的黑幕被一層一層地揭開,線一分一分地明亮起來。
他開始看清楚顧沉舟的面容,和他心里的描繪當然一模一樣;他又看清楚對方的發,那和平常一樣,又有一點兒雜;他還注意到對方,有點起皮,水分不夠了;還有眉,沒有修過,眉尾有些散……說起來天已經大亮了,外頭也有聲音了,怎麼小舟還不醒過來,還沒有到六點嗎?
賀海樓等得有些等不住,一邊納悶地想著,一邊手去床頭的手機,結果拿到跟前一看,手機關機了。
他著手上黑漆漆的屏幕一會,還是沒有選擇開機,而是坐起,小心地越過顧沉舟的,去拿對方放在另一個床頭柜上的手表。在探過對方的時候,他還特意低頭看了看睡著的人,發現對方僅僅眉頭了,并沒有醒來。
手表勾到了指尖,賀海樓坐回自己的位置,低頭一看,表盤上的指針和分針清清楚楚地指著數字六和數字三。
六點十五分,居然睡遲了……
賀海樓先有些驚訝,一轉念,角已經出了笑容,笑容還沒有完全綻開,他已經翻到顧沉舟上,非常愉快地、比對方平常自己時熱一倍地提供反向醒服務:“六點十五,起床了!”
這個時候,睡著的人才輕輕了眼瞼眉梢,慢慢睜開眼睛。
那可真人。
像水晶棺中沉睡的公主,終于睜開了自己的星辰般麗的雙眼。
賀海樓如同被蠱了一樣慢慢地低下腦袋,將一個輕吻落到下邊的人的眼瞼部分。
這樣的如同蝴蝶振翅的。
賀海樓的腦海剛剛掠過這樣的念頭,就突地被下的人推開。
“?”他懵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顧沉舟坐起,側頭打了好幾個噴嚏。
賀海樓:“你冒了?”
顧沉舟:“嗯?”聲音沙啞極了。
賀海樓:“……我已經好了,你被我傳染的?”
顧沉舟:“……”
一直到起床喝完了泡出來的生姜水,顧沉舟還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暈,他和賀海樓坐在客廳的飯桌上吃飯,坐在他對面的賀海樓拿著顧沉舟剛剛量過的溫計看:“38.4°,一點點發熱,要不要吃點藥?”
“一點點發熱不要。”顧沉舟端起稀飯乘熱喝了一口,“吃了一片冒藥一個上午沒神。”
賀海樓不以為然:“那就在床上好好休息不就好了?你還差這一天時間?”
顧沉舟了仿佛綴了個異的嗓子,沒有接賀海樓的話——他確實不差這個時間,但這一點點發熱同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本沒有必要請假休息。
“說起來,”賀海樓問,“昨天你怎麼沒有回房休息?要回房休息……”他看了顧沉舟一眼,“估計就不會被我傳染了。”
這一點顯而易見。但就跟顧沉舟輕微的潔癖一樣,他也有輕微的完傾向,不止在政治路線的布置上,也不止在未來婚姻對象的選擇上,還包括在和賀海樓談上面。
不喜歡就不做,要做就做好。并不復雜。
“你開始說胡話了。”顧沉舟說。
“不至于吧?”賀海樓愣了一下,“溫度才38.5°吧,你睡之前我應該已經退燒了?”
“差不多十點半的時間。”顧沉舟說,“應該不是發燒的關系,是幻覺癥的影響?”
如果真的有人千方百計地挖到了賀海樓的病歷單,再把賀海樓的神疾病當作克敵制勝的關鍵——那他一定大錯特錯了。賀海樓對這個是真的完全的不以為然,他想了想,說:“應該沒錯,一般我比較虛弱的時候,比如喝醉了或者——”他聳一下肩膀,沒把剩下的和人群戰到天亮的話說出來。
顧沉舟也并不在意這個,他吃完了早餐,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給自己加了一件外套,說:“你今天在家里休息吧。”
賀海樓“嗯”了一聲,跟著站起來,走到顧沉舟面前,拿過圍巾替對方圍在脖子上,又笑瞇瞇地“啪嘰”一口親在對方腦門上:“中午我過去和你一起吃飯?”
“好。”顧沉舟答應下來,跟著就穿上鞋子走出家門。樓道里,電梯里的失重讓腦袋上的暈眩更明顯了一點,但嚨間的異卻沒有剛剛起床時候那麼明顯了。
顧沉舟走出大樓,對沖他打招呼的保安笑著點了點頭,又直覺地不經意的一抬頭,就看見了靠在窗戶邊注視著他的賀海樓。
對方大概在笑。樓上的賀海樓和樓下的顧沉舟一同這麼想著。
賀海樓邊的笑意加深了一點,他倚著窗戶,沖顧沉舟揮了揮手。
顧沉舟仰頭看了對方兩秒鐘,帶著輕笑,微微一點頭。
覺真不壞。他這樣想道,并且帶著這樣的好心一直到中午,再到看見賀海樓提著一個十分巨大的食盒,吊兒郎當地走進他的辦公室。
“下班了吧?”賀海樓還沒進來就開口詢問。
“剛剛好到時間。”顧沉舟說,站起來幫人把食盒提到茶幾上放下,就算之前有準備,他也因為手上的重量吃了一驚:“你放了什麼東西進去?這麼重?”
賀海樓神一笑,沒有說話,而是揮手讓顧沉舟在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先把第一層的蓋子掀開了,里頭擺著兩個掌大花瓣形的白瓷盤,一旁是涼拌黃瓜,一旁是涼拌海帶,海帶團鳥巢的模樣,黃瓜則切一片一片地,擺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賀海樓將兩盤菜在顧沉舟面前展示了一會。
顧沉舟微微挑眉。
賀海樓保持著自己神的笑容,這是上下共五層,供人旋轉的雕花盒子。他轉開最上面的一層食盒,出第二層的食盒的容:紅燒豆腐,炒空心菜,醋溜土豆,紅的黃的青的,搭配極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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