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眼淚落了下來,“只有懂我,可你……”
他怒指著皇帝:“你把活活打死了。”
咸元帝靜靜看著,良久他才說:“你從出生起,就是太子。戴王冠,必其重。朕想將你培養一個皇帝……藏才宮就發生了多事,有多矛頭指向你……朕不得不替你鏟除患!”
商決爭辯著:“是,我是太子,你做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是太子,為了這麼一句話,我……”
他拍了拍自己滾圓的腹部:“我將自己了一個球,因為我是太子,我不能出錯,我一出錯,所有的人都來指責我,我要接全天下人的監督,我要盡你的罵……就因為我是太子……你哪怕夸我一句……就一句,就好……”
他神失常嗚嗚哭了起來,里念叨著什麼,慢慢的蹲了下去。
他渾都是污,不怕再臟一點。
商千咸走了上去,手,滄桑的手掌攤開,想像一個父親一般,一下他。
這個孩子出生時,他別提多高興。
他在他尚在襁褓之中就將他封為太子,他給他取了一個他覺得最符合帝王的名字——決。
做帝王,就要狠決、果決。
他殷殷期盼,盼著他能才,盼著他能接過這江山社稷,他為他鋪了那麼多年的路,最后卻抵不過一個|子的理解。
商千咸手到一半,又抖著收了回來。
火把暖中,他的脊背又直了。只是那青染就的白發,在空中彌的飛舞著。
“我不是豬,我不是……不要我……”太子突然瘋癲起來,哈哈哈大笑著,又嗚嗚嗚哭泣著……
“別過來,我不看,走開……”他推搡著空氣,像是懼怕著什麼。
商千咸心痛不已。
他邊伺候他多年的太監嘆了口氣:“皇上,太子殿下這幾個時辰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癡癡傻傻……這……”
太子不知因何原因,一會兒神志清醒,清醒后什麼都記不得,只知道指責皇上他,一會兒癡傻,斷斷續續念叨著七八糟的話。
太監一向知道皇上非常疼太子,如今怕最是心疼不已吧。
商千咸揮揮手:“帶下去吧。”
侍衛走上前來,拉起太子。
太子突然推開侍衛:“走開,別過來,我不看,不準笑,你才是豬,我要殺了你們……”
說著他瘋癲去搶侍衛手里的刀刃。
侍衛見狀,連忙反剪著商決的手,將商決摁在圍場超市冷的泥土地面上。
商千咸張手要去阻攔,卻最后冷淡揮揮手:“將太子殿下帶下去。”
他是一個皇帝,不能弱,這個孩子讓他太失。
侍衛:“是。”
商決被侍衛拖著走了,他瘋瘋癲癲嚷著:“我不看,別過來……我不看,不準笑,我殺了你們……”
突然,他使出全力氣,甩開兩個侍衛,拼命的沖向咸元帝。
侍衛以為他要刺殺皇帝,一腳踹在他的后背,他如同南瓜似的在地上滾了一圈,侍衛狠狠制著他。
商決沒有放棄,一只手拼命的向前夠著,眼前明黃龍袍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可他什麼也抓不到。
就差一點點……
差一點點就抓到了。
他要繼續往前……
他狠狠咬著牙,拼命的去夠那龍袍,卻好像如同被在五指上下的猴子,無論使出多大力氣,依然無法挪半步。
那明黃龍袍就在面前,他父皇就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
可他夠不著。
誰來幫幫他呀!
太子一口吐了出來,一腥味混著落葉的腐爛味騰的升起。
他沒力氣了。
他絕了。
太子的手落了下來,手也松了開來。
有什麼東西掉進了草叢里。
商千咸看到太子手里有東西。
他慢慢的蹲了下來,太監早已懂眼,立刻撿起那東西,遞給商千咸。
那是個紙團。
紙團上沾染了許多漬,紙張起泛黑,看得出來拿紙團已經有了些年頭。
商千咸慢慢的將紙團打開。
只見紙團上只有一個看似工整,但寫的很拙劣歪歪扭扭的字——決。
那是商決三歲時,才開始學字,商千咸教給他寫他的名字,教了許多遍后,商決終于學會了,在紙張上寫了這麼一個字。
商千咸記得,他當時著商決的頭,笑容滿面,一臉慈:“決兒真厲害。”
他恍惚記起,那是他第一次夸他,也是最后一次。
他喊他決兒,而不是后來冰冷的君臣稱呼——太子。
商決目死死鎖定著皇帝。
他雙眼淚汪汪,角鮮直流,胖的臉上全是淚珠。
商千咸看著這張紙,淚眼婆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燭下,一個父親溫和的教兒子寫字。
那孩子寫一個,他就點點頭,寫一個,他就點點頭……
看著如今被押在面前,渾污,披頭散發的兒子,商千咸突然笑了,慈溫和,夸贊道;“決兒很好,很……用功,字……字……也……很漂亮。”
他滿是細紋的滄桑眼角落淚一滴,眼淚順著微笑的角淌過,流到里。
太子眼神驟然亮了起來。
他就那樣被侍衛拖走了。
雨嘩啦啦的落了下來,打了商千咸手里的紙張,水珠暈染開,將紙打。
那紙張是二三十年前的,經過歲月的蹉跎,本就不堪一擊,現在被雨水一打,瞬間破裂了。
太監為商千咸打著傘:“皇上,進營帳躲躲雨吧。”
商千咸站了起來,一夕之間仿佛蒼老了十多歲:“去宣旨,就說太子癡狂瘋癲,行為失德,余生都押進宗正寺,不得再出。”
太監嘆息點頭:“是。”
皇帝終究還是不希太子在后世的史書中被稱為謀反的臣賊子,想要保全太子的命。
商千咸步履蹣跚的朝著營帳走著,沒走兩步,就一口鮮吐出來。
太監驚恐喊道:“皇上……皇上……傳醫,快傳醫……”
商千咸揮手制止,厲聲問吳將軍:“太子為何發瘋,為何說‘我不看,別過來,我不是豬,不準笑’,是誰給他看什麼,誰在笑他……”
吳將軍恭敬道:“據在場的人說,太子想讓那些乞丐侮辱世子妃,后來門被打開了,世子妃渾是從里面出來,大喊著太子殺人了,但他們看到的太子躲在案臺底下渾發抖!像是在害怕什麼……”
商千咸冷靜道:“所以在場只有世子妃一人完好?”
吳將軍點點頭:“對。微臣想起來了,地上還有一面銅鏡。”
商千咸:“銅鏡?”
吳將軍點點頭:“是電母手里的銅鏡。”
商千咸了。
太子最害怕照鏡子,就連洗漱水都需要用花瓣遮住,他不想看到自己,他最忌諱別人說他胖,最厭惡的字眼就是豬,這些年因為這些字眼,他沒打死人……
為何會有面鏡子,為何太子會發瘋?
這一切,怕是跟那個世子妃分不開。
他暗暗咬著牙。
又是這個白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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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王妃拿著手絹著眼淚:“毓兒,你下次可不能這麼莽撞了,你要是真出什麼事兒,你讓我后半生都要在愧疚中度過嗎?”
當時商決是要找的麻煩,被冉清谷故意將矛頭引向自己。
簡醉歡不是不通達理之人,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此刻對冉清谷激有加。
冉清谷微笑著:“母親,我沒事兒,世子送了我一枚戒指,只要轉戒指,就會發出毒針,所以我不會有事的。”
王安著王妃:“好了,不都安全回來了嗎?”
王妃想到什麼,問:“后來呢,太子為什麼會突然發瘋?”
冉清谷扯了個謊:“后來太子見我寧死不屈,用毒針殺了兩個乞丐,就過來拉我,我害怕,就推了他一把,他撞到那電母的神仙像上,看到了那鏡子,然后他就發瘋了,說自己不看,還說自己不是豬,之后就拿著利劍砍人了……濺了我一,大概是因為那,他把我當藏了……我才活了下來。后來,他看到我就害怕了,說我是鬼,自己嚇得躲了起來,還喊著讓我不要過去。”
王爺斟酌了下:“毓兒,去跟皇上回話時,將你推了太子,改推搡間太子自己撞上了那面神像,我了解皇兄,他從來不問緣由,只會在心里判斷對錯。你若如此說了,他必定認為太子的瘋癲跟你有關系。”
冉清谷點了點頭:“是。”
商容與攬著冉清谷的肩膀:“別怕,有我們在。”
冉清谷又溫順點頭:“是。”
沒過一會兒,皇帝邊的大太監讓冉清谷去面圣,圣上有話要問。
冉清谷只得跟著那太監出了門。
見到皇上,冉清谷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都按照問答說了。
至于太子的胡言語——
為什麼會喊著“我不看,我不是豬,不準笑!”。
是他自己不小心撞上那面神像,自己看到了自己,說自己不看,還念念有詞說自己不是豬,還讓神像不準笑……
為什麼會躲在案臺底下瑟瑟發抖瘋瘋癲癲喊著別過來?
那是因為他要殺他時,看到他渾是,把他當藏,畢竟藏也喜歡打扮得很艷麗……他以為藏的鬼魂回來了,所以害怕躲了起來!
對答一番后,宗正寺的員做好筆錄就讓冉清谷離開了。
冉清谷出來時,正好撞上三皇子。
兩人打了個照面,在暗沉的燭火下,互相行了禮。
商玉州喜不自:“清谷,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連最后一個也失去了……你可是有哪兒傷著了?”
冉清谷笑了笑:“我沒有,三皇子不必擔心。”
商玉州點點頭:“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什麼都答應你。”
冉清谷:“太子已經落馬了,我的承諾兌現了,他那條命,你隨時可以殺,若是你想,我去殺了也可以。”
商玉州一愣。
冉清谷言又止道:“我想了很久,我想留在王府。”
商玉州驚詫:“你想留下來陪商容與?你的仇不報了嗎?清谷,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
冉清谷微笑著:“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想做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我們還是跟以前那樣聯絡,我只是想暫時留在王府。”
商玉州癡楞住。
冉清谷從來沒有“我想”,只有“我活著要做”。
這是他把冉清谷從那北坡崗上救下來后,冉清谷人生第一次說“我想”。
可是對象不是他。
是商容與。
商容與躲在一營帳后看著,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但他想,清谷也許要離開他。
他要走了,去陪他的救命恩人。
他從來沒有這麼一刻那樣妒忌一個人。
他生來就是天之驕子,天底下沒有他不敢秒的人,在他的眼里,普天之下皆草,只有他舉世無雙孤芳自賞,每天不是被自己醒就是被自己聰明醒。
他現在卻嫉妒商玉州救了冉清谷的命,嫉妒他陪著他度過了人生最黑暗最難熬的五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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