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谷心里的,一暖流洗涮而過,他點點頭:“好。”
王笑了笑,贊嘆道:“昔日本王不止一次慨,倘若你是男兒就好了,以你的聰慧與才能,必然有一番建樹,如今也算是夢想真了吧。”
冉清谷禮貌道:“王爺謬贊。”
商容與冷嗤:“演,再演,你早就知道吧?大哥知道的事,你能不知道?”
王慚愧:“我也是在白毓冒充表哥來京都那段時間意識到不對勁,就找了容雀來問。”
商容雀失聲笑:“我是被父王詐出來的,我本想死守這個的。”
簡醉歡了眼淚:“你們都知道,卻瞞了我。”
“清谷。”商容雀突然臉凝重,他朝著冉清谷跪了下去。
冉清谷一愣:“大哥,你這是?”
商容雀:“是我對不起卿家,對不起定北侯,當日先太子,也就是我父親的舊部悄悄來京都尋我,卻不想那時我隨著父王去了邊城,而他遇到了定北侯……”
冉清谷記得那一夜。
那一夜最初,他父親在書房里與人談事,后來那人走了,他父親就在書房里靜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父親就宮了。
之后沒幾天,他全家就以謀反罪全部獄。
“他告知了定北侯先太子的真正死因,辱罵定北侯竟然為了富貴甘愿當昏君的走狗……后來我與我父王、容與回到京都,卿家已經被誅滅九族了,那人痛哭流涕的找到我,說是他害死了定北侯,害了卿家,他痛不生,后來……他去北坡崗以死謝罪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這件事是我虧欠卿家,也是先太子虧欠了定北侯。”
這些是生來就有的虧欠。
商容雀自己無法逃,也無法逃避。
倘若當初不是先太子引狼室,那麼他自己的結局與定北侯的結局會不會因此改變?
冉清谷抿著。
那一夜,那個人是怎麼質問他父親的呢?
是不是指著鼻子罵他父親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為了榮華富貴甘愿淪為商千咸的惡犬……
是不是歇斯底里的痛斥商千咸的惡行,讓他父親知道他這些年心的兄弟,守護的君主其實是個不仁不孝之徒……
他父親面對著冷寂燭火坐了一夜。
他當時在想什麼?
自己一直保護的兄弟,殺了另外一個兄弟。
自己被珍視一生的朋友欺騙,為他的利刀,指哪兒打哪兒?
他想了一夜,乃至于第二天天都沒亮,他親自宮去質問。
或許質問時,他就沒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會因此對自己痛下毒手。
“大哥,你起來吧。”冉清谷了干涸的,半晌吐出一句,“我沒法不原諒你。”
虧欠。
這兩個字如同一把利劍,日日夜夜攪弄著心底最,攪得模糊,生瘡流膿。
商容雀因虧欠而不得不替冉清谷瞞份,不得不想辦法彌補他。
冉清谷因為虧欠,不得不縱容著桃子,護著,養著……
可本來他們什麼錯都不曾犯下,卻仿佛與生俱來帶著一種原罪。
冉清谷一時之間,千萬種思緒涌上心頭。
桃子的父親是他父親的部將,因他父親而被連累,致使桃子淪為孤兒,被人販賣!
而他全家又或許因先太子與商容雀而被滅全族。
他沒法不原諒商容雀。
他不原諒商容雀就如同不原諒自己。
本質上,他們都是一類人,都是虧欠了的。
商容雀站了起來,誠懇道:“謝謝。”
過了良久,他又道:“抱歉。”
冉清谷點點頭,繼而,他虛弱看向王:“王爺,我有個不之請。”
王笑笑:“你說。都是自家人,沒什麼不之請。”
冉清谷眼眸沉下:“三皇子曾經救過我的命,他本并不壞,只是為人有些偏執,我愿意代替王爺長公子勸他歸順,但倘若他不愿意歸順,也許會同王爺大公子兵戈相向,無論如何,都請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后半生無憂。”
王敢率領鐵甲軍京都,將他們全都帶了出來,那麼代表著王已經反了。
倘若商容雀的份一旦現世,那麼人心歸誰不言而喻。屆時三皇子想要謀取皇位,怕是竹籃打水。
將來無論發生何事,他都希商玉州后半生無虞。
畢竟,他欠了他太多。
王點頭:“好,我也不想看到皇室流河。”
商容雀思索再三,笑道:“可以,清谷你愿意出面就更好了,我們也省去了很多麻煩。你剛醒,先不要想那麼多,養好是關鍵,容與與父王制定了一下殺回京都的方案,而你從小隨著定北侯與長公子卿朗,定然看過不兵書,屆時讓容與說給你聽聽。”
一軍之中,重要機,只能主將幾人知曉,商容雀能這麼說,是沒有將冉清谷當外人,也是為了除去冉清谷心中的芥。
冉清谷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虛弱道:“王爺經百戰,所制定的決策定然萬無一失,鐵甲軍所向披靡,定然會旗開得勝。只是……”
王蹙眉:“只是什麼?毓……清谷,你有話直說,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商容與笑笑:“清谷,父王都這麼說了,你就直說了吧。”
冉清谷言又止道:“鐵甲軍雖所向披靡,但缺點亦很明顯,消耗大,靈活度不如一般的軍隊。而如今這場惡戰,怕是要持續一段時間,屆時只怕就是勝了,也是損失極重。”
王皺了皺眉:“你說的,我們也知道,這些年本王打過無數場杖,雖最后皆勝了,但每一場都損耗極大,打完一場,人與馬最得三個月恢復元氣,我們也對鐵甲軍做過改良,將重甲換輕甲,輕甲靈活度雖比重甲好,但傷亡大,容與建議本王訓練兩支鐵甲軍,一部分重甲一部分輕甲,配合作戰,之后傷亡小了,損耗也小了,但你也知道,鐵甲不可能沒有重量,到底比不上一般軍隊靈活度高。”
鐵甲軍無論是人還是馬,都披鎧甲,雖然牢固,但靈活度不夠,消耗大。
這是鐵甲自決定的優劣,既然利用得起優點,那麼也要承擔缺點帶來的損失。
冉清谷淡淡道:“王爺,鐵甲軍在戰場上馳騁這麼多年,打下的戰績無人能敵,這足以說明鐵甲軍適于戰場,清谷斗膽以為,其實要改進的不是鐵甲軍,而是再造一支可與鐵甲軍互相配合的軍隊。”
此言一出,眾人皆來了興趣。
商容與笑道:“看來這些時日人沒有躺傻?那大夫說你很有可能患上失憶癥,我還怕你一覺醒來突然癡癡傻傻連我都不記得了。”
冉清谷冷噱他一眼,道:“王爺可聽說過飛隼?”
王點頭:“草原上的一種大型兇猛鳥類,專吃腐尸,難不……”
冉清谷點點頭:“我曾在我父親的兵書上看到飛隼軍的記載,他也曾下令訓練出這樣的一只軍隊。飛隼的構造原理無異于風箏,只不過結構更巧,人乘飛隼于天空,從上往下出弓弩,百發百中,再有者……”
商容雀驚詫開口:“立于天空之上,下方的軍隊本無計可施,只要高度足夠,下方的弓弩本無法中,再配以重甲輕甲軍,上下夾擊,不僅可以減傷亡消耗,還可以減作戰時間,妙!”
王疑:“可此舉可行嗎?我們并無制造飛隼的能工巧匠。”
飛隼軍一聽非凡,倘若真的有這麼一支軍隊問世,怕是早已名揚天下,何故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商容與:“父王,你當年訓練鐵甲軍,不也沒有機栝師,不也是您一步步試驗出來的。”
王搖頭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們已然反了,要速戰速決殺回京都,多拖一日,形式便不利一日。”
他們如今不反也得反,隨著他們反了,那麼各方擁兵自重的王寇會紛紛效仿。
屆時自立為王者一多,他們將來要肅清的障礙也就多了。
冉清谷:“王爺不必憂心,我父親制造那飛隼軍時,帶我去瞧過,他還為我做了一只小飛隼供我玩耍,只是后來,這支軍隊還未問世,我家就以謀反罪被查抄,那批飛隼也被當木材扔進了灶窯。不過,我記得那圖紙上的每一個細節,過兩日我就將圖紙默下來給王爺,王爺看看是否可行。”
王驚嘆:“你當真記得?”
冉清谷點點頭。
王意氣風發道:“好,這將是澤被千秋萬代之功,大溯的史書上必然會有你的一筆。”
他如同一個劍客遇到了絕世好劍般開懷。
久經沙場的他知道冉清谷所言若屬實,必然是戰場上的另外一個神話。
而這個神話,是他一手締造出來的。
冉清谷笑道:“有沒有史書那寥寥幾筆,清谷不在乎,此圖紙就當報王爺救命之恩,更何況這支軍隊是我父親死前的愿,我父親必然也想讓它重現于世。”
商容雀蹙眉:“清谷,此事你可告知三皇子?”
商容與不悅道:“大哥,清谷是什麼樣的人我了解,他雖不折手段,但并非毫無底線。”
三皇子與北夷有牽連,倘若商玉州知曉,那麼北夷定然已經得到圖紙,如若將來,北夷制造出這樣一支軍隊用來對付大溯,后果不堪設想。
冉清谷父親死守這江山那麼多年,冉清谷雖說了叛軍,但他絕不會做出不利大溯之事。
冉清谷淡淡道:“未曾告訴三皇子,這并非是我多腳下這片土地,而是不到時機。因為三皇子他無兵權,兵權都不在自己手里,制造出的軍隊不是為他人做嫁?”
商容雀擔憂消散:“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不要太過勞累,你這才醒過來又是圖紙又是獻計,又是去當說客的,搞得我們王府像是在故意為難你似的,別到時候你被嚇跑了,容與又開始折騰了,我也回去睡一覺,太困了。”
冉清谷看得出來商容雀王等人很疲憊。
但他不知道他們為何這般疲倦?
這才晌午,就困這樣?
看來打仗真的很累。
王哈切連連,拉著王妃起道:“我也回去補個覺,你醒過來,世界就清凈了,容與終于可以換一個人折騰了。”
商容雀疲憊道:“父王,今夜是不是要傳葷宴,這麼長時間跟馬似的吃草,人都吃瘦了,再吃菜葉子,我要吐了。”
商容與在冉清谷昏迷這三四天跟瘋了似的折騰。
一會兒覺得自己殺戮太多,連累到冉清谷,一會兒又覺得是他與父王這些年南征北戰,傷亡太多,流河,報應在了冉清谷上。
商容雀與王念他差點早年喪偶,也能理解他,就陪著他折騰。
可是這小子折騰起來沒完沒了了,還偏偏他口才太好,黑白顛倒,讓他與王不由得陷沉思,這些年是不是殺戮太多,禍及親友……
商容與不僅把他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還將他與王折騰得夠嗆,連口都不敢吃。
生怕多吃一口就危及冉清谷的福報,如果冉清谷這輩子都不醒,他們豈不是要被這小子折騰一輩子?
商容與義正言辭道:“我還是覺得是你兩殺戮太多,連累到清谷了,不然為何你兩吃素念佛兩天后,清谷就醒了,你們要作何解釋?”
商容雀現在是能吃到就很開心,也不掙扎,“對,你說得對。”
王激又憐憫看著冉清谷:“你好自為之,本王回去補覺,醉歡,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