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音把帕子平,在窗格的疏影里側過頭,著那層層疊疊的花木。有片刻的寂靜,說:“倘若沈澤川敗了,你就把我偽造口信、脅迫庶兄代筆的事告到闃都,孔泊然是個聰明人,寧可殺我一個,也會保你老帥不死。”
戚時雨給闃都的口信是假的,那是戚竹音橫刀讓庶兄寫出來的東西。但是戚時雨真的沒辦法嗎?他這是默許,想要給戚氏一條后路。如若沈澤川兵敗,戚時雨寧肯出戚竹音來換全族命。
當戚竹音決意不出兵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再是戚家。戚時雨給的自由都止于戚氏,戚竹音若不能再為戚氏謀得榮耀,那麼與的那些廢庶兄弟就沒有不同。
戚竹音沒有待久,晾好巾帕,就退出房門。檐下候著幾個庶兄弟,皆不敢抬頭看。接過戚尾遞來的誅鳩,也對他們視而不見。
戚尾跟著戚竹音出院子,小聲說:“江大人該到了。”
戚竹音問:“大夫人準備妥當了嗎?”
戚尾張開口,卻沒有說話。戚竹音隨著他的目轉過頭,看見紅纓起簾子,花香漪正提著擺下轎子。也不知道哪兒想茬了,越過紅纓,把手臂借給了花香漪。
花香漪的白花清香撲鼻,搭著纖掌,在落地后才察覺是戚竹音。
戚竹音想說點什麼,便隨口道:“呦……”最近有些疲憊,看著花香漪,“花好看的。”
側旁的紅纓掩輕咳,花香漪頰微紅,手指松開,原本想要挪開手,不知怎麼改了主意,就搭著戚竹音,說:“茶亭準備妥當,稍后就請萬霄到那里落腳。中間架有屏風,萬霄夫人可以在此小歇,正好讓既然給瞧瞧。”
“你是夫人,自然由你安排。”戚竹音說,“江青山在厥西就是張利口,你與他對談不要吃虧的好。無論如何,兵馬大權尚在我手中,除非殺掉我,否則縱使他巧舌如簧,闃都也救不了。”
花香漪繡鞋出點尖翹,好皺,對戚竹音含笑道:“我有辦法。”
* * *
沈澤川用手抓了把丹城余糧,再看向糧倉陳設,說:“糧倉經年失修,如今天將冬,連日雨,糧食不能繼續放在這里,要發生霉。”
費盛收攏著油傘,答道:“先生們也是這個意思,但是眼下時候不好,主子,若是貿然糧,引起城中百姓猜疑,那咱們這些日子的功夫就白費了。”
敦州守備軍駐扎進來不到半月,吃睡反倒比在城外更加拘謹,好在沈澤川糧食充裕,沒有了士兵們的肚子,底下雖有私怨,卻沒有出事。丹城的百姓往西跑了不,正堵住了沈澤川的前路。
“余糧不多,”姚溫玉的四車沾了水,在行時留下了痕跡,“冬日酷寒,丹城無糧還要賑濟,與其到時候再從茨州轉調,府君不如就地放糧。”
丹城糧都是潘氏剩下來的糧食,再用糧車調難免費事,就地放糧不僅能平復丹城百姓的惶恐,還能省下一批冬日賑濟糧。中博的糧食儲備有限,如果闃都只能圍而不攻,雙方就只能比誰的耐更好。
“江萬霄前往啟東,羅牧以此為由,力勸氏再做斟酌,氏還真被他說了。幾日前幾城糧食運闃都,楓山校場已經改為存糧地,往南的水路可以直達河州。主子,闃都這是要跟咱們打持久戰了。”
“說是持久戰,還是在等江青山。”沈澤川松開手掌,“啟東守備軍就是闃都的救命稻草,閣和薛延清都深知憑雜兵五萬也擋不住我們,屯糧是孤注一擲。”
姚溫玉正開口,先掩咳起來。
“糧倉風,”沈澤川說,“費盛,把我的氅給元琢。”
“主子也不住這寒風,”費盛聞言示意門口的近衛遞裳,“喬天涯料想先生該忘了帶氅,今早臨去時,特地派人把氅帶了過來,我就等著先生問呢。”
姚溫玉罩著氅,咳嗽聲也沒有減。如今無人在他面前再提看大夫的事,藥雖然都在按時用,但元琢眼可見的憔悴下去。
“江萬霄到啟東……”姚溫玉的話說一半,倉外就有靜。
澹臺虎挎刀,朝沈澤川行禮,聲說:“府君,闃都來了信使,說什麼不忍城下生靈涂炭,要跟咱們談談。那十幾個學生都送出了城門,就在丹城以西設壇等候。府君,此刻我強敵弱,再談什麼呢?索讓神威提筆檄文一張,我們就此攻闃都,免了麻煩!”
沈澤川著手掌,問:“來者有誰?”
“岑尋益居于首位,其余的全是學生。”
沈澤川只須想一想,便知道其中兇險。
“江萬霄已到啟東,大夫人必要與他促膝長談,此時不應,難免讓啟東小看了,況且久圍闃都終非上策。”姚溫玉握起自己的帕子,側過頭,對沈澤川說,“時機已至,府君,我去去就回。”
* * *
啟東艷,茶亭生煙。
花香漪端坐茶案對面,凈手佐茶。
戚竹音示意江青山坐,道:“你遠道而來,此局乃是接風宴,不必張,坐便是了。”
江青山一路風塵,剛在偏廳換過裳,倒也不拘謹,斂衽而坐,笑道:“江某何德何能,能飲三小姐一杯茶。”
他把花香漪三小姐,這是舊稱,便是沒有把花香漪當作啟東大夫人,而是當作了荻城舊主。一句話就是輕疏有別,他不與花香漪談。
花香漪扶茶,輕聲說:“路上舟車勞頓,夫人有孕,著實不宜留住驛站。我早早派人清掃出了院子,萬霄若不嫌棄,便留住家中吧。”
的“家”是戚府,院事宜皆由主掌,不論江青山把什麼,都是戚府的當家主母。
江青山飲茶,兩人算是初次鋒。
* * *
丹城雨大,竹濤起伏。
岑愈滿心忐忑,在高臺上忽聽笛聲竹浪。他輕“啊”一聲站起來,看雨間一頂油傘隨著潺緩溪流走向這里。
兩軍有界線,姚溫玉沒有繼續前行。傘下的白驢悠然踏水,姚溫玉的青擺垂在驢腹兩側,他腰間的招文袋依然如故,雨霧繚繞間,他看著竟與當年別無二致。
“當日離都匆忙,沒能拜別先生,”姚溫玉在驢背上俯行禮,“今日聽聞先生邀約,元琢便來了。”
岑愈看姚溫玉在驢上行禮,便知道傳聞不假,他那雙是真的斷了。一時間百集,站在原地耳邊嗡鳴,只能痛心疾首地嘆道:“你這是……何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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