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的音量不大，語氣也平靜。但也許是因為容過于震撼，在此刻就像是用喇叭擴了音，傳進另外兩個人的耳中。

沉默被打破，氣氛有一瞬間的放松。而后，又進了一個更尷尬的局面。

段嘉許斂了斂角，依然沒說話。

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是被中了心思，亦或者覺得這只是無關痛的玩笑話。臉上的笑意掛不住了，舉著手機的手漸漸放下。

桑稚悄悄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了眼。

很湊巧地跟他對上了目。立刻低下眼，做賊心虛般地把書包背到前，索著里頭的手機，當做自己只是一個背景布。

又過了幾秒。

段嘉許收回視線，順著桑稚的話說：“嗯，我有點渣。”

“……”

“而且最近有點應付不來了。”他輕笑了聲，搖了搖手里的手機，散漫道，“你要想給我打電話，可能還要排個號。”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似乎沒覺得這些話有什麼不妥，臉上沒半點愧。就像是覺得有一副好的皮囊，就高人一等了一樣。

段嘉許輕佻地抬了下眉：“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人深吸了口氣，勉強保持著禮貌：“不用了。”

“那可惜了。”段嘉許嘆息了聲，惋惜道，“要不還是留個聯系方式吧？說不定你哪天改變注意……”

沒等他把話說完，人直接轉頭走了。

剩桑稚和段嘉許兩個人站在原地。

等看不到人的背影后，段嘉許撇頭看向桑稚，悠悠地問：“小孩，哥哥湊不到三十個了，怎麼辦？”

“……”

這語氣溫和又平靜，仿佛真的是在詢問。

又像是笑里藏刀。

桑稚甚至覺得，他還不如對自己發脾氣。殺傷力估計還沒這麼強。

“差一個。”段嘉許笑了下，“這個月怎麼過？”

“……”桑稚不敢說話，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背脊發麻。膽怯的緒一下子襲滿心頭。

站在一旁的段嘉許沒再說話，安靜得過分。

仿佛是在醞釀什麼大招。

桑稚實在是害怕，這次連看都不敢，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無法預知的未來讓忐忑不安。咽了咽口水，不聲地往后退了一步。

鼓足勇氣，快速喊了句“哥哥再見”。而后突然拔往前跑，像是逃難似的。

段嘉許揚了揚眉，輕松抓住的胳膊，把扯了回來。

“跑什麼？”

還沒跑兩步就被抓到。

桑稚突然意識到逃跑的可能基本為零。

泄了氣。

“太晚了……這天都快黑了。”桑稚心虛地低著頭，聲音小的像是蚊子，“一會兒我媽回家了，看到我還沒回去會擔心的。”

段嘉許象征地看了看天空：“這麼晚了，哥哥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回去？”

桑稚立刻說：“沒事，車站就在附近，然后下車了我就差不多到家了。哥哥你也得回學校，不然回去要很晚了。”

“嗯？”段嘉許說，“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你這麼關心我。”

“……”反正跑不掉了，桑稚干脆破罐子破摔，“哥哥，就這麼一件小事，你干嘛記那麼久，你又沒什麼損失。”

段嘉許懶洋洋道：“怎麼就沒損失了？”

桑稚理直氣壯：“你考慮那麼久，不就是不想給那個姐姐號碼，又不好意思拒絕。那我剛剛不是在幫你嗎？這麼一算，你還得跟我說一句謝謝呢。”

小姑娘胡扯的功夫倒是厲害，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段嘉許盯著看了好幾秒，似是氣笑了，他輕扯了下角，說：“行。”

“不過哥哥你剛剛也幫了我。”他就這麼應下，桑稚的心里還是半點底氣都沒有，只能著頭皮說，“那我們就扯平吧。”

“這可不行。”段嘉許說，“走吧，哥哥親自上門答謝。”

“……”

這個年齡的小孩，最害怕的兩個詞估計就是——“告老師”、“家長”。

眼前的人總拿這兩個點來恐嚇，讓瞬間沒了脾氣。桑稚不敢再惹他，很憋屈地說：“你怎麼不就要告家長，你這樣很稚。”

段嘉許眼尾稍揚，淡淡道：“我這不是還差個朋友，心不好嗎？”

桑稚反駁：“那你是來幫我見老師的，又不是來相親的。”

“行，你告訴我。誰教你這些的？”段嘉許好笑道，“還一天換一個朋友，說的哥哥跟鴨一樣。”

桑稚眨了眨眼，沒理解：“這為什麼跟鴨一樣？”

“……”

突然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個剛上初中的小朋友。

段嘉許的表一頓，抓了抓臉，隨后提起背著的書包，面不改道：“就養寵的意思，養鴨子，然后給鴨子一天換一個主人。”

桑稚順勢把雙臂出來。想了想，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還是裝作懂了的樣子。

“哦。”

藍的書包就這麼落他的手中。

段嘉許在手里掂量了下這書包的重量，扯開話題：“這麼輕？”

兩人往車站的方向走。

桑稚：“我沒什麼要帶的。”

段嘉許：“作業呢？”

桑稚的表這才有了變化，磨磨蹭蹭道：“……我不想寫。”

“不想寫？”段嘉許說，“那你時間用來干什麼了？”

“……”

“小孩，你得聽話。上課好好聽講，別破壞課堂紀律，故意跟老師作對，作業也好好完。”想到剛剛辦公室的那個男孩，段嘉許又囑咐了句，“還有，不要早，年了再說，你這個年齡就好好點純真的友誼。”

桑稚瞅他，敷衍般地哦了一聲。

見完全沒聽進去，段嘉許似是不經意地補充：“你要是再被家長，今天我冒充你哥哥過來的事估計會暴，那我到時候可真的會完蛋。你總不能就這麼恩將仇報吧？”

桑稚：“下次你再過來不就好了……”

段嘉許沒應下，笑意斂了些。

不知道為什麼，桑稚有點怕他生氣，也因此一下子就沒了自己的立場：“我知道了。”

他這才笑了：“真乖。”

語氣像獎勵一樣。

段嘉許俯下，親昵地了的腦袋。

“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把送到樓下。

段嘉許沒有要上去的意思，把書包放到面前：“回去吧。”

桑稚點頭，乖乖道：“謝謝哥哥。”

走到大門，桑稚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慢騰騰地把門打開。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遇見，后也聽不到他離開的腳步聲。停下作，小心翼翼地回了頭。

段嘉許還站在原地，恰好跟對上視線。

像是被當場抓了包，桑稚的臉漲紅，立刻喊：“哥哥再見！”

隨后手忙腳地跑進摟里。

家里還沒有人回來，房子空的。

桑稚用手著發燙的臉，快速地踢開鞋子，跑到臺，抓著防盜欄往下看。段嘉許已經快走出小區了，此時單手舉著在耳邊，像是在打電話。

過了幾秒，仿佛注意到什麼。他忽然抬起頭，往桑稚的方向看去。

桑稚猝不及防，又做賊心虛。

猛地背過蹲下。

心跳砰砰砰直跳，像是下一刻就要從里跳出來。咽了咽口水，無端的心虛和無措讓不敢彈，過了好一陣子才重新往外看。

卻已經看不到段嘉許的影。

桑稚吐了口氣。

心里莫名覺得有些空落落。

這事解決的格外順利。

老師那邊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妥，父母那邊毫不知，也因此，桑稚也沒到過多的教訓。可卻像是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后癥。

開始不斷地，反反復復地，想起同一個人。

有什麼帶著酸，又能嘗出一甜味的東西，在冒出萌芽。

桑稚覺得這種覺很莫名，也很不知所措。不敢跟任何人說這個事，覺得有些恥，又像是一夜長大，有了屬于自己的，不能跟任何人說的。

桑稚開始不斷地走神。

草稿本上，日記本里，也漸漸開始填滿了一個男人的名字。盡管，連那個人名字對應的是同音的哪個字都不知道。

這種覺只持續了一段時間。

也許是因為沒再見面，被時間漸漸沖淡。又或許是，被強地在了心底，想當做不存在那樣。

轉眼間，期中考試結束，迎來了端午假期。

桑稚早早地就回了家，從冰箱里拿了碗草莓，趴在沙發上慢吞吞地啃著。父母還沒回來，家里就一個人，電視上的畫片發出歡樂的背景音樂。

忽然，玄關的門被打開。

桑稚下意識看過去，一瞬間就看到了桑延的臉。

沒想到他這個假期會回來，桑稚愣了一下，而后像沒看到似的，收回視線，繼續看著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