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萍安靜地聽著。
“而且他家里的事,之前是有個人來找過我,但他都一直護著我的。現在也沒這樣的事了。”桑稚抿了抿,低聲道,“他自己也因為這個不開心,但這個他也沒什麼辦法。我覺得很多事,他已經做的很好了。”
“嗯。”
“我之前一直跟你說那麼多事,就是想讓你別擔心我,讓你在這邊能安心一點。”桑稚說,“也想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不是沒考慮過,也不是一時沖。我是真覺得很好。”
“媽媽知道。”
桑稚也不知道這次,黎萍有沒有聽進去。覺得有些郁悶,總覺得自己說的話真的沒有半點效果,但怕說多了黎萍也覺得煩,之后也沒再提起。
這種況,桑稚也不敢把段嘉許帶回家。
時間一天天過去,新年也即將到來。
提前幾周,段嘉許訂了大年初四的票。
段嘉許跟說,再早一點的票都已經被訂完了。還跟說,他會去溫思云那,跟他們一家人一起過年,讓不要太在意。
但桑稚還是很清楚,這些不過是他用來安的話。
新年的前三天,桑稚過得也忙,天天陪著父母走親戚,見一些許久沒見過的人。回到家,洗漱完之后,就回到床上,跟段嘉許掛著一晚上的視頻。
直到初四才漸漸閑下來。
段嘉許是在初四的下午到南蕪的。
桑稚沒瞞著父母,跟他們直說了之后,便出門去找他。
段嘉許沒讓桑稚去機場,下了飛機就坐了輛出租車過來。
兩人在桑稚家的小區門口了面。
桑稚陪著他去酒店放東西,隨后,兩人到附近還開著的商業圈逛了圈。陪著他在外邊吃了晚飯,而后被他送回了家樓下。
桑稚松開段嘉許的手,正想跟他道別的時候,恰好撞見了剛從外邊回來的桑榮和黎萍。
可能是因為猝不及防,段嘉許明顯愣了下,也明顯有些局促。很快,他站端正了些,朝他們出了個笑容,主問了聲好。
算起來,也真的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
桑榮的表沒什麼不妥,很客氣跟他打招呼,問了幾句況,而后便道:“來,上去坐一會兒吧。這麼長時間沒見你來南蕪,也沒怎麼聽阿延說過你的況。”
段嘉許頷首,禮貌地應了聲。
他們的反應,看上去像是不知道他和桑稚的關系一樣。
桑稚跟在他們后邊,忍不住拉住黎萍的手,小聲喊:“媽媽。”
黎萍覺得好笑:“怎麼了?我跟你爸還能吃了他啊?”
“……”
回到家里,四人坐在沙發上。桑延不在家,似乎也是出去找朋友了。桑稚覺得張,也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全程提心吊膽的。
桑榮和黎萍確實也沒說什麼。
對他的態度,完全是對待兒子的朋友那樣,跟從前沒什麼區別。
坐了好一會兒,黎萍突然起,說要去切點水果。往廚房走,沒走幾步便住桑稚,說:“只只,幫媽媽一起吧。”
桑稚一愣,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了眼,訥訥地起:“好。”
切水果也不需要多長的時間,桑稚幫忙從冰箱里拿了點水果出來,打開水龍頭洗干凈。黎萍沒讓刀,在旁邊站著,也沒別的事干。
桑稚干道:“那我先出去了?”
黎萍:“你幫媽媽拿個盤子過來。”
“……”桑稚的注意力總往外邊挪,小聲說,“好。”
在廚房里大約呆了幾分鐘的時間。
等桑稚出去的時候,桑榮和段嘉許仍在閑聊,氣氛跟之前相比,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兩人的表都很正常,跟進廚房前,沒有任何不同。
桑稚盯著段嘉許看了半天,真覺得沒什麼問題之后,才松了口氣。
又過了半小時,段嘉許主道:“時間有點晚了,叔叔阿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也不影響你們休息。改天,會再上門拜訪的。”
桑榮和黎萍都起了,把他送到門口。
此時時間也九點過半了。
桑稚套了件外套,說:“我送你。”
段嘉許笑道:“不用,走兩步路就到了。”
黎萍也沒攔著,說:“穿多點,外邊冷。”
桑稚應了聲好,把鞋子穿上:“走吧。”
段嘉許沒再多說什麼,提醒:“把拉鏈拉上。”隨后,他又朝桑榮和黎萍的方向看了眼,溫和道:“叔叔阿姨新年快樂。”
兩人出了門,在電梯間等電梯。
桑稚終于找到機會問:“我爸有跟你說什麼嗎?就我剛剛去切水果的時候。”
“沒說什麼。”段嘉許漫不經心道,“就閑聊。”
“真的?”
段嘉許看向,輕笑了聲:“那還能說什麼啊?”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桑稚總覺得有些不安,但又覺得他的反應好像也沒什麼異常。恰好電梯到了,走了進去,嘀咕道:“沒什麼。”
段嘉許也沒讓送多遠,走到小區門口就讓回去。
桑稚在原地站定,而后費勁地從口袋里拿了個紅包出來,塞進他手里:“新年快樂。”
段嘉許挑眉:“你還給我紅包?”
“嗯,”桑稚說,“這個不是我收到的紅包,是我家教賺的。”
段嘉許翻看了眼。
桑稚笑瞇瞇道:“紅包也是我自個兒畫的,好看不?”
是用料畫的。
紅的底,正中央是個男人的Q版畫像,還畫上了耳朵和尾,看起來格外可。下邊用小字寫著——“段嘉許2016年的紅包”。
段嘉許指了指:“這個是我啊?”
“對啊。”
段嘉許低笑道:“怎麼還畫了個狗耳朵。”
桑稚無語:“這是狐貍耳朵。”
“你這是承認了?”他的眼角下彎,湊過來親了親的額頭,“那男狐貍是我?”
桑稚瞅他,小聲道:“嗯。”
段嘉許垂下眼瞼,與平視:“行,男狐貍是我。”
“……”
“中央空調我可不認。”
段嘉許回到酒店。
他把外套下來,扔到床上,口袋里的兩個紅包瞬間掉了出來,散在白的床單上。一個是桑榮給的,另一個是剛剛桑稚塞給他的。
安靜又冷清的酒店。
段嘉許一直維持著的表漸收,邊的笑意慢慢地斂了幾分。
段嘉許的結了下,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因為許若淑生病的事,他頭一回,給認識的每個親戚,一家一家地打電話借錢。得到的不是謾罵,就是直接掛斷了的機械聲。
所有人,都對他們一家,避之若浼。
那個時候,段嘉許沒有任何的辦法。
到最后關頭,只能想到那個時候,才認識一年的桑延,只因清楚他家里的條件不錯。段嘉許其實極為難以啟齒,但還是裝作很鎮定的樣子,跟他提出了借錢。
跟還是個大學生的桑延,借了三萬塊錢。
桑延沒有多問,只知道是他母親生病,轉頭便幫著他跟桑榮借。沒過多久,段嘉許便接到了桑榮的電話,問著他大致的況。
問清楚了之后,桑榮立刻往他銀行賬號里轉了錢,還發了條短信跟他說:【孩子,不用著急著還錢,好好照顧你的媽媽,等你以后工作了,穩定下來了再說。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地方,可以再找叔叔。】
段嘉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的覺。
像是雪中送炭一樣。
沒有人愿意幫他們,包括有著緣關系的親戚。但這家人,跟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卻不求回報地,給他施以援手。
是他這輩子,也不能忘記的恩。
段嘉許彎腰,拿起了桑榮送的那個紅包。
又想到了剛剛桑稚進廚房之后,桑榮跟他說的話。
他的語氣跟當年在電話里沒什麼不同,依然平和,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的不適。
桑榮說了很多的話,段嘉許每一句都記得,每一句都好好地聽了,每一句都好好應下,但現在莫名只能想得起一句話。
——“你家里的這個況,我跟只只的媽媽,確實是有點……介意的。”
其他人跟他說這樣的話,段嘉許大致不會有多大的。
可這是,桑稚的家人。
也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唯一愿意幫助他的人。
段嘉許垂下眼,坐到床上,拿起了桑稚畫的那個紅包。他的眼眸暗了下來,角變得平直,強撐著的所有力量在頃刻間瓦解。
只剩下,極為強烈,又無力的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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