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呼吸一窒,半響才怒目而視,道:“徐郎辱人耶?”
“辱你又如何?”徐佑背手而立,朗聲道:“我諒你區區一個三等管事,不僅無品無職,更是不學無,可知本朝有‘品服’之製?”
“啊?”
徐佑緩步走到陳牧跟前,離他僅僅五尺之距,道:“品製規定,王侯公卿及三品以上“用紫”,四品、五品“用朱”,六品、七品“用綠”,八品、九品“用青”,流外、庶人“用黃”,部曲、奴婢“用白”,屠沽、販夫及商人隻可“用黑”,凡僭越者杖八十,流三千裡。你不過沈使君府中管事,奴仆之輩,服白已經是主上恩典,竟敢僭越穿著朱。但此也罷,可“非不得錦”,你不僅著錦緞,還是用的上等的班雲錦,“非公卿不得著高冠”,你的份,頂多佩戴小冠而已,卻戴著漆紗高冠,三罪並罰,追究起來,怕是你的使君也保不住你的命!”
這些知識並不是來自於這的前主人,徐佑前世也算讀史迷,知道品製度從先秦兩漢已經開始,隻不過不同的朝代對的規定不一樣,比如黃,到了唐德宗以後才逐漸演變皇室的專用,但朱紫一直屬於高,黃白一直比較低賤,比如《賣炭翁》裡有“黃使者白衫兒”的句子,一個是太監,一個是爪牙,都是奴仆級彆,而“一介白”也常常用來形容平民百姓。所以徐佑臨時造的楚國品製,應該也於事實相差不遠,縱有瑕疵,用來恐嚇陳牧是足夠了。
陳牧被徐佑氣勢所懾,一時不知所謂,支吾道:“規製又……又如何?大家都這樣穿……”
品製貫穿上下幾千年,但真正被嚴格實行的朝代並不多,尤其像楚國這樣,盪了幾十年方纔安定下來,對這方麵不太講究,高門大戶上至宗親,下至奴仆,無不著錦繡,庶族裡有些豪富之家,也是高冠錦袍,朱紫盈門,誰也冇當回事。
但問題在於,國家法製就是國家法製,冇人管是一回事,真的較起真來是另外一回事,尤其像沈徐兩家,經過那一夜的腥風雨,已死敵,鬨將起來,陳牧幾乎可以肯定,自家使君不會為了他這樣的小人授敵以柄。
“是嗎?”徐佑淡淡回頭,道:“秋分,去太守府狀,告陳牧等人僭越禮製,有不軌之心。”
扣帽子這種大殺,人人會用,但要看用在誰人手裡,效果可就大不一樣。方纔陳牧要抓秋分,理由是煽百姓鬨事,可實如何,一查就能查的明白,隻不過是小人的思路和見識。但徐佑給他扣的帽子,卻是板上釘釘,真要告到太守府去,彆忘了這裡是徐氏的郡所在,他一個沈氏的家奴,下場可想而知。
“我們走!”陳牧越想越氣,看到地上還在搖尾的鯉魚,一腳上去踩得稀爛,道:“哼,徐佑,你也彆得意,主上隻給了你一個月時間養傷,還剩三五天,屆時不管你好是不好,都要離開義興,到錢塘去定居,到了那時,我看你一個編戶齊民,還有冇有今日這樣的伶牙俐齒!”
“我的魚,你,你……”秋分著地上的魚,隻覺得心口都要裂開了似的,紅著眼就要衝上去跟陳牧拚命,徐佑一把拉住的子,長袖一揮,冷然道:“不送!”
等陳牧等人灰溜溜的離開,徐佑雙手疊,俯首長揖,道:“各位鄉親,微之早年不更事,於郡中橫行無忌,滋擾相鄰,今日思之,愧不當初。這些時日又得眾芳鄰傾囊相助,資以米食,微之冇齒難忘,但有來日,定當湧泉以報!”
圍著的一眾人等,不分男老,同時俯首為禮,然後目送徐佑轉離開,破敗的柴門緩緩合攏,不知是誰低語了一聲:
“他日複徐氏、滅沈族者,必此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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