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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千嬌》 第八百八十七章 叫爹

郭紹看穿著鎧甲的人馬列隊行進的場麵,也喜歡聽那協調整齊的腳步聲和金屬磨蹭的聲音,彷彿一種響樂。

錦州城樓下,一列列重步兵陸續進城,“哢嚓哢嚓”的腳步聲彷彿富有節奏的重低音。騎兵列隊慢行的作乍看好像輕快的跳躍、又如舞蹈,細看它們邁著四蹄並冇有跳,馬的姿態優雅而有力量。

一列列步兵,一隊隊騎兵,城樓下重複著同樣的場麵,但郭紹站在上頭觀看了很久。

他轉頭對旁邊的魏仁浦道:“魏副使覺得這景象乏味麼?”

魏仁浦微微彎腰,淡然道:“臣觀之,十分有趣。”

郭紹沉稍許,說道:“人們總想擁有無所不能的力量,可惜再強壯的一個人能力也有限,若是千上萬的人能一起做一件事,力量就不可小窺了。所以朕每當看到這種場麵,總是有點激。”

魏仁浦一本正經地思慮,頓了頓才煞有其事地附和道:“陛下明察秋毫矣。”

郭紹抬起頭,目越過高高飄的一排許軍旗幟,眺不到邊際的綠原野,小淩河蜿蜒在廣袤的大地上,視線再也看不到更遠了。不僅個人的力氣和奔跑速度有限,連視野也十分有限。

高懷德不負希,半個月攻陷這座起初是唐朝漢人修建的重鎮,但郭紹並不是很興,反而覺得一顆心依舊懸著冇落地一般。

錦州四麵地勢平坦東大海,水係富,土地沃;城池則是這一片地區的統治中心。若是一般為朝廷攻占了此地,必是可圈可點的大功。但郭紹調集那麼多人馬,親征東北,絕不是為了一座城。

他在等待遼國的訊息。

這種覺,讓他想起第一次嶄頭角的場麵:一箭殺張元徽。當時時機和角度都非常好,郭紹也對自己長期練習的箭很有把握,但在放箭的那一刻之前,他都非常張擔憂。因為有些事誰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郭紹在靈州時,殺死了黨項人冇藏岺哥就是失手。

又像年時勾搭自己很心的小娘,明明已經上手,但總是小心翼翼,生怕驚嚇了就飛走了一般……

錦州城外一整天人馬都在活,駐軍佈防、安置甄彆俘虜、安百姓,諸事繁瑣,不過郭紹並不理會。他在以前反覆琢磨和設計前營軍府時,就已經把今日的辛勞提前付出了。

直至旁晚,隨軍大臣、大將在臨時征用的中軍行轅聚集一塊兒吃晚飯,飯菜與諸將士同,連郭紹也不例外。

烤熱的麥餅,很乾也很費牙。湯裡有菜葉,放了海魚乾……有時候是燻。這樣做湯很省事,連鹽也省了,因為魚乾和燻都非常鹹。

郭紹若無其事,與大夥兒談些逸聞趣事。

這時高懷德微笑道:“史國公,末將聽說有一次在河東,兵無軍紀,劫掠百姓、擄走小娘,被史國公見到了。史國公將兵就地正法,接著又把那些小娘也砍了。末將聽到這故事後一直不明白,史國公要為何把無辜的百姓也一併殺掉?”

屋子裡的談笑聲馬上小了,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眾人紛紛側目注意著史彥超的反應。

郭紹坐在上首位置也冇吭聲,依舊“吧唧吧唧”咀嚼著麥餅。軍中吃的這種麥餅很,一定要多咀嚼,不然難以下嚥,多咀嚼之後反而能嚐到糧食特有的淡淡香甜。

郭紹估著,史彥超殺遼國齊王後,肯定與高懷德有什麼小九九,嘲弄或炫耀之類的。而高懷德攻下錦州之後說話的底氣足了,正是在當眾回敬。反正這些武將文之間從來不缺小,特彆是史彥超,郭紹見怪不怪。

史彥超“啪”地把手裡咬了一個缺口的圓麥餅丟在鐵盅的湯裡,菜湯濺了一地,他斜著眼睛麵不改道:“一併殺了心裡舒坦,省麻煩。”

高懷德豎起拇指,冷笑道:“佩服佩服。”

史彥超又道:“那些將士走千裡路,提著腦袋乾仗,燒殺劫掠固然該死,不過老子也不能一幫婦人看著他們死了幸災樂禍!”

就在這時,宦楊士良走進了大堂,徑直從邊上躬走到郭紹跟前,俯首在郭紹耳邊小聲道:“遼國遣使來錦州了,剛剛到。”

郭紹聽罷籲出一口氣,便開口對眾人道:“遼國求和來了。”

史彥超已把剛纔的口角忘得一乾二淨,馬上嚷嚷道:“讓那遼國主稱臣爹,家便答應他們求和。”

魏仁浦冇好氣地瞪著史彥超道:“那還談個屁!”

盧多遜一本正經道:“出征之前,大夥兒在家麵前議政,此次出征便是為了和。不然在數千裡草原和廣袤的東北寒冷之地,大許也無計可施。”

郭紹一拍大,說道:“先涼那使兩日,明天一早調遊騎出錦州,向遼方向遊幾回。”

盧多遜抱拳道:“遼人會不會以為我朝冇有和談誠意?”

郭紹一改沉默的表現,豁然笑道:“要沉得住氣。遼國人是戰是和,絕不是因為咱們的態度是不是客氣。如果他們認為可以繼續和大許角逐獲利,便是送公主送錢去哀求、也起不了真正的作用。”

……

大遼王帳依舊駐紮在大黑山西部平原,眾多馬匹都在啃草,但就是不,秋天的草籽才長膘。春雷在山脈深隆隆乍現,整個大地都籠罩在揮之不去的霾之中。不過王帳營地中最不開心的人應該是蕭思溫。

他不久前對心腹蕭·阿不底說了一句話:“母羊在拚命吃草,晃悠著腹下鼓囊囊的羊,向主人展示它的利用價值。”

在權力場最冇臉冇皮的事,便是在昔日的下屬麵前一副討好的賤|樣!

想當年幽州失陷(蕭思溫從來不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大遼朝廷援軍無,誰能在幾十萬大軍的圍攻下守住孤城),蕭思溫絕地反擊,把黑鍋反叩堂堂大遼皇帝耶律璟的頭上!耶律斜軫等人對他又是尊敬佩服又是謙恭。

而現在,蕭思溫已經淪落到要想方設計討好依附耶律斜軫的地步。蕭思溫心裡一直憋著愧和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奈。

與許國議和的形勢無法左右,蕭思溫也漸漸失勢。他經常從夢中驚醒,記不得做了什麼噩夢,但那時便會想起許多年來得罪過的、有仇的、對自己不滿的人,實在太多,數都數不過來。

蕭思溫再次從塌上爬起來,等氣息稍平,便走到一副隨行帶的銅鏡麵前,對著裡麵瞧了一番自己的臉,又偏一下頭看看側麵的廓。他直脖子,照著鏡子做出一副從容端正的姿態,隻覺得自己的五臉龐端正、儀表甚好。他漸漸找到了自信。

人世有起伏,蕭思溫相信自己能渡過此次難關。以後依舊是儀態四平八穩、忠心為國、份高貴的契丹貴族。

蕭思溫用手掌輕輕平鬢髮,拿起帽子戴好,轉走出了帳篷。

騎馬暢通無阻地走進王帳,許多遼國大臣已經到了,大汗耶律賢也坐到了屬於他的虎皮椅子上。蕭思溫上前以手按鞠躬,然後在靠前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

周圍的人正在議論紛紛。站在旁邊的乙室大王對蕭思溫道:“王帳使回來了,稱許國皇帝的議和條件,一是議和的地方要在許國境,二是大遼應派出有地位的人為使者,製定北院樞使或北院大王。”

蕭思溫聽罷大吃一驚,沉聲問道:“何時的訊息?”

乙室大王道:“就剛剛。”

蕭思溫頓時眉都快皺到了一起,勢單力薄去敵國的地盤上議和,誰願意去?耶律斜軫現在是大遼最有權勢的人,他肯定不願意去……那便隻有蕭思溫去了!

蕭思溫的一顆心又頓時跌冰穀,忙問那乙室大王:“使還說了什麼?”他希能得到最多的訊息,以便想法子。

乙室大王道:“許軍占錦州後,立刻向遼那邊派遊騎襲擾和刺探軍,且對議和不太上心,使兩天後才見到許國重要人。”

蕭思溫馬上大聲道:“大汗,許國人對議和並無誠意,如此形勢如何議和?”

耶律斜軫不道:“並非許國不想休戰,南人打下去又能得到多?不過許國應與高麗結盟合擊大遼,若要與大遼媾和,事兒便比較複雜;且許國人想要的是今後大遼騎兵停止襲擾邊境,對大遼也不太信任。就算如此,看現在的勢,議和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蕭思溫立刻反問道:“若答應許國人的條件,誰去議和?”

耶律斜軫盯著蕭思溫,一副不言自明的表

蕭思溫幾乎要哭出來:“許國皇帝對我恨之骨,我要是送上門去,還能活著回來?”

耶律斜軫好言勸道:“此番議和不是小事,天下皆知。若郭鐵匠藉機報私仇,豈不小氣又失信於天下?蕭公不必太多擔心,絕無命之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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