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把臉,一會兒吃蓮子羹。”他笑著收起桌上的紙硯,方纔老的模樣在霎那間消褪得一乾二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轉眼,我看見葛戴已小心翼翼的端著兩碗羹湯進門來。
將臉浸在溫熱的水裡,我漸漸恢復冷靜。看多了這樣的皇太極,早已見怪不怪,我應該能夠適應了,可爲什麼每次聽他說出這些話來,仍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思維混?
葛戴將乾的帕子遞到我手上,我隨手抹了臉,便坐下喝蓮子羹。
皇太極用調羹舀了兩勺,便皺著眉頭放下了:“不是讓你多放糖了嗎?”
“啊。是,回八阿哥話,奴婢確是這樣吩咐的,許是廚房裡的人沒聽清楚……”葛戴見皇太極面不佳,嚇得話越說越低。
我揚了揚眉,調羹到皇太極的碗裡去舀了一口,放進裡一嘗,甜膩得味道竟已有些發苦,忍不住道:“你還嫌不夠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沒好,你正在換牙對不對?小心得蛀牙哦……還有糖多吃了,將來會得糖尿病,型發胖,容易得高……”
倏地閉,我臉刷地白了!皇太極若有所思的瞅著我。
要死了!我心底筋的哀嚎——怎麼一時快,竟然會口不擇言的說出一連串的現代專有名詞!
我噌地站起,拔就想往外跑,屋的薰爐薰壞了我的腦子,我要到外頭雪地裡挖個坑,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冷靜冷靜。
皇太極手阻攔我,卻只抓住了我的一隻袖子,我一個趔趄,險些撞在門框上。
葛戴驚呼:“格格!”趕跑過來扶住我。
後,皇太極仍是執拗的扯著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見袖管已被他扯開了線,他卻渾然不顧,只是盯著我瞧。
我全每一汗都豎了起來——天哪!怎麼又是那種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喃喃的問。
咕咚,我表痛苦的吞了口唾沫。
他卻眼神一變,幾乎是帶著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沒睡好……借你的牀躺一會兒可好?”
我鬆了口氣,只要他不以那種凌厲的眼神咄咄人就什麼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鋪被褥去,記得熏籠上不要點香,八阿哥不聞那味……”
皇太極微微一笑:“睡之前還想問你件事呢,那個‘滿’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心裡若是存了疑問,怕睡不著覺呢。”
“不就是滿清的意思唄!”我隨口答他。見葛戴忙著鋪牀褥,又不願找外屋的丫頭進來添手腳,便親自手替他解釦,去鞋。他先還有些避讓,但只略爲一,卻仍是坐著不,由著我替他寬。
“滿清是什麼意思?”
我正下他的襖褂,聽他這麼一問,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地一笑,將他抱起放到牀上。
“睡吧,睡吧……沒啥意思,我胡寫的,哪裡就有特別的意思了。”我打諢胡說,只是將他塞進被窩,強迫他把眼睛閉上。
今天真是狀態不佳,居然頻頻失誤,要知道“滿清”這個稱號現在除了我,可是誰都沒聽過的。就連滿州現在也不滿州,而只是建州的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渾了!
失笑的輕拍皇太極的背,我低聲哼哼著曲子,哄他睡覺。可誰知過了半個小時後我低頭一瞧,他卻漲紅著臉,睜著一雙黑如點墨般的眸子定定的瞅著我。
“怎麼還不睡?睜著眼睛能睡得著嗎?趕把眼閉上。”我小聲恫嚇他,這個時候的皇太極看起來和一般的小孩無甚分別。
“嗤——”他輕蔑的嗤笑,困頓的打了個哈欠,“別把我當小孩子,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像個小孩子。”
我一怔。這話聽著好耳啊,好像在很久之前,有個人也曾對我說過——
“……東哥,我會長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
心口劇痛,我緩緩閉上眼,往事歷歷在目,代善的話清晰得猶如仍在耳邊。
他終於還是長大了!只是是人非,什麼都已經不一樣了!
等到若干年後,此刻窩在我懷裡說著同樣話語的孩子,也會長大,也會……離我而去。
我的手不一抖,的摟住了皇太極。
“怎麼了?”他支起子問我,聲音已經帶著明顯的睏意,可是在看到我臉上掛著的淚水後,猛然驚醒,“好好的幹嘛哭啊?”
我搖頭,再搖頭,眼淚卻像斷線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別哭了!”他開始慌了手腳,笨拙的拿袖子替我眼淚,“醜死了,越哭越醜……你這個樣子等我長大了,豈不是要變醜陋的老太婆了?”
我泣:“我是真……第一……”
“好,好,,你是……是永遠不會老的……”他惶惶不安的安我。
然而我的心憋得實在是太苦太苦了,這一旦哭出來後竟然怎麼也收不住,在這一刻,我只想抱他,哭個痛快。
爲什麼要我活在這個時代裡,痛苦的默默承著這一切呢?
爲什麼老天非要選中我,卻連選擇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不想呆在這裡。
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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