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突然從座上站了起來,大步邁向額哲。額哲的手兀自擱在前未曾放下,略帶驚訝的看著皇太極走近。皇太極朗聲一笑,張開雙臂抱住額哲,竟是與他行了真族的抱見之禮。
被皇太極牢牢抱住的額哲明顯的出震駭之,微微張啓,明亮的眼睛裡充滿訝異。
“額哲!”皇太極親熱的喊著他的名字,“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
額哲雙肩微微慄,不知是激還是傷,他怔怔的盯著皇太極看了好一會,終於低下頭去,緩緩屈膝跪倒:“臣額爾克孔果爾額哲叩見大金國汗!大汗萬歲!萬歲!萬萬歲!”
額哲的聲音並不算響亮,帶著一縷揪心的音。
他這一跪,跪出的結果不僅僅是蒙古察哈爾的徹底順降,更是吉思汗創立的大元帝國正式宣告滅亡。額爾克孔果爾額哲,一個不過還只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殘酷的命運卻將他推上了歷史逆轉的浪尖,爲又一個皇太極通往大清開國帝王之路的踏腳石。
我不忍再看額哲的表,黯然的將頭扭開。纔剛側過頭,猛地察覺斜剌裡有道凌厲深邃的目正死死的盯住了我。我心裡一慌,險些膝蓋發的茲溜一下癱到地上去。
多爾袞高深莫測的看著我,眼底晦,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就像矗立在我邊的一高電線,一個不小心到,便會短路,然後炸得我魂飛魄散。
勉強扯出一笑容,我尷尬的收回目。
“博爾濟吉特氏……”多爾袞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然而纖細的聲線卻尖銳得像針般直刺進我的耳蝸,“很好!很好……”
不知道爲什麼,聽他說“很好”的時候,我全都在起皮疙瘩,寒意一點點的從孔滲進五臟六腑。
“得十……十四弟謬讚,哈日珠拉真是愧不敢當!”我厚著臉皮跟他胡扯,是曲解了他的冷嘲熱諷。
多爾袞瞳孔驟,眼神如鍼芒般刺痛人,我只覺得在這樣凜冽的視下已然無所遁形,不由忐忑不安的把目求助似的投向皇太極。
皇太極仍在階下與額哲說著話,渾然未覺站在後的我,即將在多爾袞利刃般的目下被寸寸活剮。
“你欠我的帳又多了一筆……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我心慌擡頭,他似笑非笑的勾起脣角,漸漸的他的眼神變了,看似滿不在乎的面崩潰消失,在凝我的剎那間他出一抹傷的倔強表。
我眨了下眼,多爾袞仍是勾著脣角微笑,姿態毫未變,臉上仍是掛著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容。
彷彿……方纔所見,只是我的幻覺……
中午爲替多爾袞等人接風洗塵,款待察哈爾的降臣,皇太極特意下旨在軍中大擺筵席。因對方有偕同眷,皇太極便讓我出面招呼。
在席上,我終於見著了蘇泰。穿了一襲白的蒙古長袍,安靜閒適的端坐在那裡,彷彿天生會吸引人目般,衆人的眼球不自的圍繞著來轉。的一顰一語,總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更多人的關注。
恍惚間,我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到當時作爲布喜婭瑪拉的我,是如何的萬衆矚目……
想不看,想不注意,想不……,都難!
代善彷彿沉醉在了自我回憶之中,隔著一桌酒席,他遠遠的盯著蘇泰,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溫潤的眼睛裡逐漸的充斥了幾縷。
多爾袞似乎早已瞧慣,失去了初見時的那份驚訝和新奇,在席間他談笑風生,與衆人暢談在察哈爾遇到的一連串趣聞。
皇太極則是喜怒不形於,我本無法察知他心裡到底是如何看待蘇泰的。
整個酒筵就在我混混沌沌的胡思想中結束了。
衆人散去時,皇太極拉著我的手正離開,突然代善跌跌撞撞的撲到我倆跟前。他顯然喝多了,臉煞白,原本清澈明淨的眼眸著紅的琉璃之。
我知道,他的酒量雖然一般,可卻是那種越喝神智越冷靜清醒的人。
“你說的對……”代善微微佝著背,右手覆蓋住雙眼,似乎不想讓太多人看到他的緒失控。
他似乎在哭……
語音咽然。
“不是東哥,不是……”微微吸了口氣,代善垂下手來,哀傷絕的看著皇太極,好一會他才慢騰騰的轉,“我不和你爭了,隨你把給誰……只是,我也絕不要囊囊福晉!我未必非得聽從你的……”
飄渺的聲音著疲憊,卻有略帶一別樣的堅定,淡淡的消失在風中。
我的手指微,皇太極猛地一把將我摟在懷裡,狠狠的、決絕的說:“他在恨我!他若是敢不服我……”
我一把捂住他的,驚慌的搖頭:“不會!他不會……”
不會什麼呢?我是茫然的。我無法確定這個答案,代善對皇太極的怨懟之心彷彿已經積太久,此刻就如同一隻越吹越大的氣球,瀕臨炸。
可是……結果呢?和皇太極作對的下場……
想想至今仍被圈的阿敏,猝死暴亡的莽古爾泰……
我不寒而慄。
翌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哲哲居然帶領後宮諸位汗妃以及各貝勒福晉眷,一齊趕到了平虜堡。這等形不由得令我想起了天命七年,阿亥也曾如此興師衆,以堂堂一國大妃的份帶著眷們浩浩地前往廣寧城卹八旗將士。
哲哲……此行的目的又是爲何?
哲哲到得軍營後,原先的主之位自然讓予擔當,我退居二線。反正我原本也勝任不了招呼蘇泰等人的職責,蘇泰每次見我都跟見鬼似的盯著我言又止,我知道其實很想詢問我一些事,卻又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我和之間畢竟存在了兩年的主僕關係,也許不夠了解我,我卻十分清楚的爲人。如今見到一個貌似自己奴才的人反過來做了自己的主子,心裡固然彆扭,我亦是渾不舒服。
哲哲的到來,恰好替我解決了這個難題。
於是在汗帳前加設黃幄,兩翼加設青幄,左翼略遠設諸福晉居住的黃幄一座,又在黃幄兩側添置白幄。
盛京方面到底來了多眷,我一時也辨別不清,當日下午哲哲和布木布泰卻主找上了我。
“人手不夠,哈日珠拉你可否幫姑姑一把?”哲哲顯得有些忙,額上著一層薄汗。
“怎麼了,姑姑?”
“你不知道?”哲哲睜圓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姐姐,你跟著大汗一起來的,怎麼還這般懵懂無知的呀!”布木布泰心直口快,扯著我的胳膊,好氣又好笑地著我,“幾位貝勒接連奏請納娶察哈爾福晉,大汗均已恩準,這會子營里正忙著辦喜事呢。我和姑姑都快累翻了,姐姐你倒會悠閒懶……”
我微微一笑,察哈爾林丹汗的八大福晉,那可個頂個的都是搶手貨,貝勒們爭搶著想要娶納,原也在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代善……
“不知大汗都許了誰了?”我含笑相詢,擺出一副單純無知的模樣。
“你真不知道呀?”哲哲嘆氣,往椅子上坐下,徹底拿我沒轍。
“姐姐!”布木布泰亦是搖頭,“真不知道你在大汗邊怎麼服侍的。大汗把泰鬆格格許了大貝勒,明兒個就舉行婚宴……另外伯奇福晉指給了大阿哥,多羅福晉指給了濟尓哈朗貝勒,俄爾哲圖福晉指給了七貝勒,高爾土門福晉指給了察哈爾的他特車爾見……婚期都定在這幾日。”
泰鬆格格和代善……也罷,這樣也不失爲一個折中的法子。
只是……
“那囊囊福晉呢?指給了誰?”
這句話問出,哲哲和布木布泰面面相覷,面上均出古怪的神氣。
“那個囊囊福晉……”布木布泰呵呵訕笑。
哲哲瞟了我一眼,指著布木布泰說:“就和你妹子當年的脾氣一樣,倒也是個有主見的。囊囊福晉不願人擺佈,放話說生平只圖魯,要嫁就嫁最厲害的!”
我心猛地一沉。
哲哲注視著我,慢條斯理地往下笑說:“今後,咱們可又多了一個姐妹做伴了。”
九月初八,奉汗諭旨,代善娶林丹汗之妹泰鬆格格爲妻,依禮設宴,殺馬一匹、牛二十頭、羊六十隻,攜酒百瓶,大宴賓客。
皇太極的臉有些沉,席間代善命人將四匹備雕花鞍轡駿馬、四匹備常鞍駿馬、兩匹備石魚鞍駿馬、十匹尋常馬匹,共計二十匹進奉給大汗。
皇太極冷目掃過這些獻禮後,命來人將馬匹悉數送回,竟是拒絕不。
眼見得兄弟二人的關係一點點僵化,站在我的立場,卻是有口難言。
就如同皇太極昨夜所埋怨的那般,如果代善當初肯接納囊囊福晉,那這場風波就絕不會演變今日的局面。
娜木鐘的子我比他們兩個都要了解,屈降爲臣,雖然早已料定必將任人娶納和的財產,然而這一個多月以來,代善的連番拒絕到底還是勾起了心底的倔強與怒火。
現下已指明要嫁皇太極,決意拼死維護自己的最後一點尊嚴。
誰,又能怪錯了呢?
矛盾在激化,裂痕在一點點地加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代善有意識地牴下,皇太極對他的耐似乎也在逐步消耗殆盡。
九月初十,皇太極下旨把二格格、哲哲長馬喀塔許配給額哲。事出突然,不僅我到吃驚,就連哲哲也是震駭不已——馬喀塔今年才十歲,這個年紀出嫁未免太小了些。
“能不能換個人選呢?”我皺著眉頭問。
我知道皇太極爲了安人心,此時十分需要與察哈爾聯姻,只是讓馬喀塔如此低齡地爲新娘,即使並非是我親生,我的心裡也好像吃了只蒼蠅一般,難以接。
“換誰呢?”他細瞇著眼,側頭看向我,神略帶倦意。
我幫不上他的忙。
他每日理國事、家事、軍事,事務如此之繁重,我將他的勞心勞力瞧在眼裡,卻是一點忙也幫不上。
的確,現在除了嫡出的馬喀塔,他還能找出哪一位適婚子,份高貴得足以和吉思汗的嫡系後人所匹配的呢?
“那麼……就再等等吧。”我著他的額頭,哀求,“如果是我們的兒呢,你也忍心把……”
“悠然……給我生個孩子吧。我要我們的孩子……我的……孩子……”
神魂劇。
我們的孩子……我祈盼了一生一世的奢願!
嫁給皇太極已有一年有餘,然而我的肚子卻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的機能完全正常,醫診斷也說我沒什麼問題,但是……和前世一樣,越是期盼什麼,卻越是盼不來什麼。
老天爺對我的作弄好像永遠也沒個完似的。
難道說……這真是應了那句話,有所得必有所失嗎?
這之後沒過多久便是豪格娶伯奇福晉的正日,軍營裡接二連三地大辦筵席,哲哲們裡外照應著卻仍是忙得人仰馬翻。沒奈何,我被去幫忙,其實以我的懶散子也甭想能幫得上什麼大忙,不過就是照看著大竈、吃食、酒水等等。
“每日裡都吃得差不多,早膩了。”懶洋洋的聲音從我後傳來,我驀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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