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起早清理院子里的積雪,發現后院那棵花樹的樹枝都被斷了好幾,再一看,底下的樹干已經爛了,看著就是個空殼子。
這棵樹救不活,已經死了。
一棵樹死了,也不是大事。林管事便也沒多想,將這事告訴了太子殿下。
天寒地凍的冬日,書房里沒有燒炭,屋子里冷冰冰的。不過趙識質熱,若非實在是冷,一般都不太會在屋子里燒炭。不然過不了多久上便要出汗。
趙識抵咳嗽兩聲,才回過神,他問:“你說什麼?”
林管事琢磨好說辭,說:“后院那棵花樹死了,您看什麼時候讓人移了好?等開春可還要再種花樹?”
一般人家的后院多半是種些文竹,亦或是寓意較好的柏松,像種花樹的還真是極見。
趙識咳嗽的更加厲害,微弱的日映著他雪白如玉的臉頰,他用手帕拭了拭角,他說:“就放著吧。”
林管事聞言怔怔向他。
趙識淡道:“死了也放著別。”
他還記得那棵樹是明珠讓人移到后院里來的,喜歡春天,喜歡各式各樣花的品種,天真浪漫的有些蠢。花樹是某個南方商人帶過來的,見了十分喜歡,又沒有銀子買,最后紅著小臉可憐兮兮求到他跟前來,問他借了點錢。
說是借,其實也沒還過。
趙識如今閉上眼還能想起當時拽著自己的袖口,面紅耳赤聲細語求他的姿態,香甜膩,食髓知味。
林管事不敢揣太子的心思,得了話就知道該怎麼做。
“殿下,這天實在是冷,您可要讓人燒些炭火?”
每年冬天,府里都要用掉許多的瑞炭,今年有了例外,還沒怎麼用。
“不用了,出去吧。”
趙識慣來是不怕冷的,哪怕在寒冬臘月,渾也還暖烘烘的。怕冷的唯有他心養著的那個人。
趙識咽下間的,低下蒼白虛弱的臉,手指攥手中的筆,接著寫文章。不過寫到一半,他就停住了筆,寫不下去了。
耳邊總響起的聲音,抱怨的、不高興的、歡喜的。不過很快這些似是而非的聲音就戛然而止,書房里又靜的有些嚇人。
他隨手從書架上拿了本古籍,既然靜不下心寫字,那便唯有讀書。
偏偏他手里拿的又是那些日子他強迫明珠念得那些書,掀開第一頁紙就能看見一板一眼寫下來的字跡。
趙識繃著眼眶,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看過去,然而一頁紙都沒看完,他就有些撐不住,冷著臉把門外的隨從了進來,聲音沙啞,“把這些書都搬走吧。”
有些東西,他見不得,很難不會想起,那張他曾經不釋手的臉,時時刻刻不斷折磨著他,一遍遍提醒他是人非。
每當這個時候,趙識對的恨意就達到了最深,恨就這麼死了。
他的雙手撐著桌面,揪的心臟泛著絞痛,他緩緩彎下了腰,大口氣,逐漸回緩過后,比紙還白的臉稍微好看了幾分。
夜里,趙識喝過安神湯才睡下。
他很久沒有做夢,這天晚上倒是做了個夢。
夢里面是在盎然的春天,明珠還住在京城漓巷的那間別院里,穿著一楓輕紗大袖,腰間墜著一串淺藍的小銀鈴。站在絢爛的下對他笑,瑩潤的臉頰被太曬的撲撲,主勾起他的手指頭,的近他,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彌漫在他的鼻尖,他聽見說:“您回來啦,累不累?”
趙識覺這是夢又不是夢。
明珠滿臉勾起他的手指頭,牽起腳尖,大膽親了親他的角,“我好想您。”
趙識控制不了自己的,哪怕聽見這等言語,他臉上的表也沒有分毫的變化,只不過順勢握住的手掌,而后將騰空抱起。
屋子里濃香氣,被子里蹬出一雙纖細雪白的小,腳指頭直又蜷了起來。
男人將撈自己的懷中,他低眸著滿面紅的臉,懷里的姑娘睜著圓圓的眼睛,烏黑的眼珠升起潤的氣,眼睫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被眼淚弄得漉漉的,盈著水珠的睫在抖,弱不經風,惹人憐。
男人另一只手強勢扣住的后腦,修長的手指陷烏黑的發中,輕輕弄,而后他低下頭,溫的親了親的角。
風雨驟歇,枕著他的胳膊,強撐著眼皮,同他低聲說:“殿下,我想要個孩子作伴。”
趙識想抱,想和說句話,可是他越著急醒的就越快。
外邊的天已經亮了,一束束白照進屋里。
趙識愣了很久,從繚的夢境里緩緩醒來。他起床穿戴好裳,正準備洗漱,抬手了臉頰,到一些潤的痕跡。他若無其事用面巾干臉,拉開房門,撲面而來的冷風,昨夜簌簌風雪竟然還是沒停,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他又想起來,明珠也很喜歡下雪天,總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見得再多的雪都不覺得膩,每次都要跑出去堆雪人,帶著把小剪刀去后花園里剪梅花枝。
這就算了,子骨弱還不懂保護自己,穿得,玩得歡。教訓了,也不長記。
趙識想到就又犯起頭疼的病,指腹了眉心,才好上一些。
……
明珠快生了,但是不敢在揚州城里請穩婆接生,怕被見過畫像的人認出來。
南方的冬天,天氣冷,寒氣如錐刺骨髓。好在明珠的臥房很暖和,燒了木炭取暖,也不覺得冷。
紅菱去揚州城外給找穩婆,了幾天都沒有合適的人。人生孩子就像過一次鬼門關,事事都要謹慎。難得找到一個好的穩婆,人家又嫌路遠,不肯在大冬天跑過來。
紅菱氣呼呼把這個事告訴明珠,“怎麼辦?”
“若真尋不著人,就只能用從揚州城里找了。”
“你披頭散發擋著半張臉,應該就認不出來了吧。”
“我覺得也是。”
兩個小姑娘從這天起就盼著孩子早日出生。
衛池逾去年年關就主從常州調任到了揚州,在離不遠的地方買下了宅子。衛池逾公務雜繁忙,能空出時間來看的次數并不多。
不過若是看見什麼有趣的東西,都會差人給送過來。柜里那些做工致的虎頭鞋,幾乎都是他送來的。
紅菱已經將衛池逾認作孩子的干爹,問起明珠日后作何打算,只見茫然搖頭說不知道。
“衛公子在元宵節那天,親手給你做了花燈呢。”紅菱酸溜溜地說,做夢也想要這種好男人!那個花燈比鋪子里賣的還漂亮,重舊業,像個要飯的臭不要臉問衛公子討個花燈,被他無拒絕。
“你喜歡,我送你。”
“我才不跟你搶。我以后的相公肯定也會給我做。”紅菱撇。
明珠抿忍著笑。
紅菱輕輕了一下,“你現在是喜歡他,還是說你忘不了以前那個男人?”
人在之事上不僅比男人傻,還比男人深。深種后難以忘懷也是有的,守如玉的觀念更是深固。
明珠一雙漂亮的眼睛朝掃了過去,說:“我沒有忘不了。”
承認,有些時候是會想起趙識,有些舍不得他,可當被迫一段段重復記起他要殺了的畫面,從角落里冒出來的回憶就消失了。
反反復復的誅心,才能將傷痕清除。
紅菱說:“我之前看見有年輕好看的小姑娘纏著衛公子,你可得將他看了。”
明珠嘆氣,低眸看著手腕上碧綠的玉鐲,這塊鐲子是衛池逾上回過來送給的,質地極純,問:“很多孩子喜歡他嗎?”
“廢話。”
“好吧。”
明珠心里頭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舒服,也說不上來那種覺,索就不去想了。
臨產前幾天,衛池逾從常州給找了個信得過的穩婆,讓穩婆提前在的院子住了下來。
這孩子出生的日子也巧,趕著正月的最后一天發作。
明珠當時正在吃面,越吃肚子越痛,紅菱看著下了的子,了起來。
明珠比鎮定,放下筷子,扶著桌沿站起來,“我好像要生了。”
紅菱又跳又跑,沖出去敲開了穩婆的房門,“救命!明珠要生了。”
傍晚,廚房里開始燒燒水。
穩婆將明珠扶到床上,此時已經疼得死去活來,大段大段的冷汗往領里落,單薄的春衫沒多久就被冷汗浸。
穩婆握的手,“姑娘再忍忍。”
明珠沒力氣說話,一陣陣撲上來的痛讓恨不得死了。
太痛了。
強烈的痛楚,讓想起上輩子喝下去的那碗毒/酒。
穿腸剖肚的劇痛,像被一柄灼火燒過的刀淬過肺腑。
等了一個多時辰,生產還不太順利。穩婆看著床上氣息漸弱的人,即刻就讓紅菱去請大夫。
“快點去,我怕姑娘難產。”
紅菱聽見難產兩個字臉都白了,見過許多因為難產而死的人,有時們連孩子都保不住,稍有不慎便一尸兩命。
紅菱拔就跑,腳下踩了子似的往外沖。還知道要去大藥鋪里找名醫,一陣疾火跑到藥鋪里,抓到一個大夫就要跟自己回家。
大夫被揪著襟,覺得很荒謬,怒而質問道:“姑娘,你這是干什麼!”
紅菱跺腳,“我姐姐生孩子不大好了!你快跟我回家救命。”
大夫想揪開的手,可這個小姑娘力大如牛,他愣是沒推,“我還要去給別人看病,你去別家藥鋪找個大夫吧。”
大夫收拾好藥箱,要去給京城來的貴客看病。
聽說那位從京城里來的貴客特地來揚州山外的那個寺廟里燒香,給他過世的孩子點了長明燈,許是太過勞累,回去的路上暈倒了。
紅菱這種時候定是不愿和他講道理,拽著他的領,將人劫回了自己家里。
趙識在隨從口中得知大夫被人劫走,彎腰咳了幾聲,沒怎麼在意,“你再去將人請過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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